待得出了懿德殿,天早就全黑了,一问时辰,竟已是戌时四刻,李贞这才惊觉与老爷子一席谈竟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之久,肚子虽已饿得咕咕直叫,可心情却是大好,毕竟李贞自打来到这朝代,还尚未如此这般地与自家老父促膝谈心过,而能对时政取得共识就更是难得至极,一想起能为自家父亲尽上些孝心,李贞心里头便是一阵暖烘烘的爽快,走起路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也没在宫中多加耽搁,疾步行出了宫们门,打算策马直接回转东宫去,可才刚出了宫门,就见高恒等一帮子亲卫正手持着灯笼在警戒线外候着,先是一愣,而后疾走了数步,来到近前,扫了眼众亲卫将领,笑着问道:“怎地,本宫不是准了尔等的假,为何又都回来了?”
李贞这话不说还好,才一说完,众亲卫将领全都别过了头去,人人面有怒色地看着躲在后头、正自笑得前俯后仰的燕十八,那样子简直就跟恶狼群瞧着羊羔一般,恨不得将燕十八给生吞活剥了才好。八一≯>中文≥ ≦
“不关我的事,某是说过带兄弟们好生爽一回的,哈哈,钱咱可是都掏出来了,可惜没处花,却也怨不得某罢。”燕十八压根儿就不在意诸将们那要吃人的眼神,哈哈大笑着狡辩道。
李贞自是一早就知道这洛阳城中萧条得够呛,属有钱也没处花的地儿,简直比关中的小县城都不如,尤其对于一众眼界极高的亲卫军将领们来说,就更是如此了,先前燕十八假情假意地嚷着要请客之际,李贞便已猜到会是这般结局,此时见到一众亲卫将领们那上当受骗后不甘的委屈样煞是有趣,李贞立马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一翻身上了马背,扬着马鞭道:“走,回宫,今日本宫请客,犒赏三军,走喽!”话音一落,扬鞭纵马便沿着宫墙外的大道向着东宫奔去,一众亲卫将领们见李贞已走,自是顾不得再跟燕十八置气,纷纷跃上马背,各自打马加,跟了上去。
李贞的家眷是一早就送到了洛阳的,此时早已得到了李贞抵达洛阳的消息,从酉时一刻起一众嫔妃们便抱着各自的宝宝,聚集在东宫门口附近等着李贞归来,然则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李纯、李敢等几个小娃儿都饿得受不了,哇哇直哭,闹得一众嫔妃手忙脚乱,不得不让乳娘抱了去,哄骗着睡去了,可裴嫣等人却始终放心不下,坚持在宫门处候着,天色愈黑,众嫔妃的心便愈乱,深恐李贞在老爷子那头吃了亏,可担心归担心,有着朝廷体制在,众嫔妃也不敢派人进宫问去,正自心焦地翘以盼之际,突听宫门外传来一阵哄乱,还隐约听到有侍卫在高声给李贞请安,众嫔妃们全都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天寒地冻地冷得慌,便忙不迭地匆匆迎将上去。
“恭迎殿下。”就在李贞与一众亲卫将领们边走边说笑地迈进大门之际,四位嫔妃领着一大群宫女、宦官们迎上了前来,霎那间,莺莺燕燕的问候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没留神之下,还真令李贞吓了一跳,待得见众嫔妃们那在灯火映照下的脸庞上都满是关切的神色之时,李贞的心登时便感到了一阵的温暖,忙大步走上前去,将裴嫣扶了起来,笑着解说道:“嫣儿,父皇留本宫叙了回话,回来迟了些,叫尔等担心了,是本宫的不是。”
“殿下辛苦了。”裴嫣就着火把的光亮,见李贞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虽是笑着,可倦意却是怎么也遮盖不住,心中一疼,温言地回答了一句,而后提高了声调道:“来人,侍候殿下梳洗,准备晚膳。”
李贞赶了大半天的路,一身的风尘,着实是该好生梳洗一番的,只不过此际心里头却装着事情——先前与李世民所谈的移民之事尚未与两大谋士交换过意见,此时正急着要与两大谋士详谈一番,着实不愿多浪费时间的,一见裴嫣如此吩咐,李贞便笑着道:“不忙,晚膳先送至书房罢,本宫在那儿用便好。”话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回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一众亲卫将领们,这才接着道:“嫣儿,通知膳房多备些酒菜,本宫要犒赏全宫,这就去办罢。”
“是,殿下。”裴嫣虽不清楚李贞为何要如此做,然则却并没有出言刨根问底地询问理由,只是恭敬地应答了一声,自去吩咐东宫主事宦官王秉和照做不提,一众亲卫将领们原本以为李贞先前的话不过是说笑罢了,可此时一见李贞竟然真的如此做了,自是全都闹腾了起来,人人兴高采烈地哄闹着,而李贞仅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便大步向书房行了去。
莫、纳两人比李贞也不过就是早几天动身罢了,然则因着未曾受大雪所困之故,到东都的时间却比李贞要早了不少天,此番听说李贞一回来便进了皇宫,许久不见回宫,便已知晓李贞与李世民一准有要事在商量,故此,也用不着人去传唤,两大谋士早早地便等候在了书房,一见李贞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本正小声交谈着的二人忙起了身,各自上前给李贞见礼不迭。
“都坐下罢,今日本宫觐见,与父皇就时政作了些计议,算是有了些共识,也请二位先生再帮着计议一下方好……”李贞落了座,随手操起根双银筷子,将小宦官们送上来的食盘子拉到近前,不怎么讲究形象地便扒拉了起来,边用着膳,边将与老爷子详谈的经过细细地复述了一番。李贞说得倒是轻快,可两大谋士却越听面色便越凝重,到了末了,已是紧绷起了脸来,瞧得李贞不由地便是一愣,放下了用了一大半的白米饭,狐疑地看着两大谋士道:“怎么,本宫说错了甚子么?”
莫、纳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由纳隆率先开口道:“殿下倒是没说错甚子,只是……”纳隆说到这儿,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这才场叹了口气道:“只是时机却略有些偏差。”
“时机偏差?”李贞先是一愣,但很快便醒过了神来,已然知晓纳隆所言的偏差指的便是移民之事罢了,可也没在意,微微一笑道:“本宫此番进洛阳途中遇有一事,说起来倒叫本宫深受启的,这事情是这样的……”李贞将路遇贺老三的事情叙述了一番,却并没有将遇到武媚娘的事情说将出来,末了笑着道:“人身一世,总须得做上些实事,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回,且本宫身为太子,自当以社稷为重,这不过是本份罢了,纵使有些责难,本宫一并担下好了。”
李贞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两大谋士也着实不好再说些什么,然则二人脸上的凝重之色却并未因此而减轻多少,但见莫离请皱着眉头,摇了摇手中紧握着的羽毛扇,略带一丝忧虑的口吻说道:“移民之举对社稷固然是有利,却易与高门大姓结怨,此番一动,朝廷本已稳将下来的局面势必又将起变化了,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罢,效果是好是坏殊难预料。”
莫离的话算是说得很客气了的,实际上,情况要严重上不老少——关中、巴蜀人多水浑,没大动作之际,看不清水里有多少鱼,一旦移民之后,人口见稀,那些鱼儿可就得浮出水面了,如此一来,所有门阀的利益都将受到触动,对于李贞这个始作俑者只怕难有好感,更何况本就窥视着储君之位的诸皇子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等有可能动摇到李贞根基的大好机会,趁势在其中搅些乱子出来也属寻常之事,一个不小心之下,李贞搞不好便真成了孤家寡人,而这对于李贞的帝王大业来说,着实不是啥好事,当然了,若是李贞登上了皇位,坐稳了江山之后,再这么折腾,虽说一样有麻烦,可只要力贞手中握有着皇权和军权,诸门阀世家纵使再不满,也没招,这便是两大谋士所言的时机问题之核心所在。
李贞本就是心思灵动之辈,又岂会听不出莫离话里的未尽之意,不过李贞却并没有再开口解释,只是自信地笑了笑,静静地看着两大谋士。
两大谋士跟随李贞已久,一见李贞如此做派,便知晓李贞的主意已定,怕是不会再有更易的了,也就没有再出言相劝,相互间交换了个眼神之后,由纳隆开口道:“殿下,此事虽于社稷有利,然,若是操持不当,却极易出大乱子,是故,为稳妥起见,殿下尚须多方筹谋才是。”
“不错,纳兄所言甚是,房、杜两家便是其中的关键所在,若能有个铺垫,事情便易办许多,此事若成,殿下于圣上心目中之地位自当稳如泰山矣,算是有失有得罢。”纳隆话音一落,莫离立马接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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