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九和见时机已到,高声喝喊:“兄弟们,拼命的时候到了。今日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想活命的——跟我冲呵——”
他话音未落,玉尘子也高声道:“官军要将我们全都射杀,大伙冲呵——”
正所谓‘万众一心,志可锻金’,这一帮花儿乞丐的殴斗本就打得糊涂,突然遭到东厂小营弓弩手的射杀,心里正都不忿。而他们原是自甘轻贱,把性命看得不值半文的一群,听有人出来号召,立时齐都响应。两伙合作一伙,各举刀枪棍棒,潮水般向方威和众弓弩手冲来。
方威见众人来势猛恶,心知抵挡不住,忙拨转马头想要逃离。
奈何这街道在人少时还显得宽阔,此时拥塞着百多匹马,却立时兜转不开,将方威的去路阻住。
方威见前不能行,听身后喝喊之声震撼天地般响着迫近,肝胆也颤。慌乱之下甩掉马镫,腾身跃上身旁的民宅围墙,然后一纵跳落到丈远左右的房顶之上。
待回头看时,见众乞丐正汹涌而过,将一班惊慌着挤作一团逃离的弓弩手冲撞得人仰马翻,仆倒在地。不等挣扎起,已被刀剑砍伤,棍棒击打,倾忽间丧命当场。
方威对人命本不疼惜,死伤多少也博不下他一哂。他此时眼中只见他的坐骑,那匹购自大宛的战马正被从腹侧划开一条长长的伤口,内里的肚肠下水伴着鲜血滚落出来,撒了一地皆是,被它自己践踏着,踩得愈加不堪,显见怕是活不得了。
这马虽是东厂所买,但自方威夺下五龙将军的封号至今,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已两年有余。
方威本是个性情冷淡之人,又存身在这明暗都要争斗的东厂之中,早将一颗心寒凉得透彻。觉得这世间除了未亡的父亲之外,只有这匹不会使奸耍诈计算他的畜生还可亲些,是以从来都下力疼惜。
此时见爱骑受屠,如割他肉般疼,咬牙想要跃下救援。
但见得正轰轰隆隆奔跑过的众乞丐那一张张眉眼都歪扭到狰狞的脸孔,知道去便无回,没奈何只得忍下。眼睁睁地看着那马儿挣扎片刻,慢慢滑倒在人群中,被淹没不见。
和所辖营中锦衣卫伏身在街道旁的民房顶上监看众乞丐殴斗的青龙营营主申宁却是个不要命的主儿。
此人没什么长处,唯‘勇’这一字堪夸。心地又实在,顾虑也少,倒没有方威那般束手畏尾的恐惧。
见众乞丐闹得猛恶,心里火起,手提三尖两刃刀腾身纵下,直扑向镖打伤众弓弩手的鹤翁。
鹤翁早见得他在,已将两枚金线镖扣在手里防范。忽听到耳后金风不善,暗道不妙。头也不回,只将肘下小臂一折,抖手打出。
他这一手能为正是当日童牛儿和银若雪在玉台山下的茅草屋中见到的抛甩炊饼时所用,今日也把申宁骇得不轻。
他并不曾见鹤翁双肩有丝毫动作,是以未加防范。但倏见两道耀目亮芒已自他身侧激射而出,直扑向自己的面门。
所谓‘暗器’旨在欺人不知才能伤人。鹤翁能够只动小臂便将金线镖打出,且挟力猛恶,手法精准,是为大家典范。
那金线镖的镖身乃是纯金夹钢打造,虽然细小,却十分的重,自然压手,打出后度奇快,尖啸声只是刚闻便到申宁的眼前。
申宁头脑虽然笨拙,但武功却精纯,早将身体练的灵活。见得不好,急忙停身坠势,猛抬三尖两刃刀遮挡。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申宁心里欢喜,以为已拨打出去。
可此念刚起,却觉得肩头突地一歪,痛得他猛地咬牙。低头见那镖尾金赤灿烂,正半在自己的肉里闪耀着光芒。
申宁性格刚烈,虽然受伤,却不挫余勇。大喝一声,仍向鹤翁扑下。
鹤翁身旁的玉尘子见了怕鹤翁老迈吃亏,不待鹤翁应对,先就转身,忽然扬手将拢藏在破烂衣衫袖里的拂尘抖出,把三尺多长的尘丝向申宁胸口打来。
申宁虽也料到这老翁左近可能会有帮手,却万不曾想是如此厉害的角色。没见到刀枪棍棒向自己招呼,竟是一大捧柔细的金丝来袭。
但他历练日久,自然懂得兵器中愈是软细的便愈凶险,也便愈厉害。是以不敢大意,忙不迭地提气折腰,将三尖两刃刀抵在身下,借力腾转,堪堪避过。才见自己已经落身在众乞丐之中,被冲撞得险些跌倒,叫他好不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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