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们江家是投了。”方继藩笑道。
江孜毕竟是少年人,且平时傲慢惯了,便道:“就算投了又如何。”
方继藩道:“是以远方亲戚的名义,还是以府中下人的名义。”
“与你何干?”江孜脾气很暴躁。
这一点,有点像方继藩。
方继藩脾气却出奇的好:“且只退了六成,可见投了不少吧,亏了多少两银子?”
“哼。”江孜道:“瞧你稚嫩的模样,看来不过是西山钱庄的小伙计,敢这样和我说话?”
被人说稚嫩,方继藩突然觉得很欣慰。
他和弘治皇帝对视一眼。
弘治皇帝依然默然无声,方继藩便哈哈笑道:“你们江家,家大业大,可称的上是豪富之家,那些百姓可怜得很,只投了一点进去,便是他们的身家性命,你们亏的银子再多,却也照样一身富贵,何况令尊乃是朝廷命官,久食君禄,理当为朝廷分忧,何以要计较这些呢?”
江孜倒是被激怒了,怒气冲冲道:“住口,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们来此,是来挑衅的吗?怎么,就活该我们江家要受此罪?”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对此甚是气恼:“我看,这分明是你们西山钱庄的诡计,哼,家父早知这如意钱庄有些不正常的……”
“什么……”弘治皇帝眼中闪过惊异,瞪着江孜道:“你们早知道的?”
弘治皇帝哪怕只是一身常服,此时,却依旧有着几分天生的不怒自威的气派。
像是被弘治皇帝的气势镇住了,江孜一愣,猛的觉得自己失言了,立即三缄其口,不做声了。
弘治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莫非令尊还与如意钱庄勾结一处吗?”
江孜神色变了变,随即怒视着弘治皇帝,道:“胡说八道,出去,滚出去。”
弘治皇帝却是气得不轻。
朱厚照亦是恼了,要拔腰间的匕首。
江孜见这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有些害怕了,想要出去喊人,偏偏这个年龄的少年,似乎觉得认怂喊人是可耻的事,便又道:“家父何其聪明,岂是你们晓得的,他自知如意钱庄的分红很是不合理,世上怎有这样的好事,因而早就料定那东家迟早要逃的,不过……东家要逃之前,为了多骗一些人,自是要保证信用,家父本是掐准了时间,趁此……”
而此时,在这小厅的外头,一个江府的管事正探头探脑着,听到少爷说这些,立即惊恐的咳嗽起来,大叫道:“少爷,少爷……夫人请您去后宅。”
可是……
弘治皇帝等人,却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那如意钱庄在京里经营了这么久,明明如此不合理的利润,能骗到这么多人。
这世上,并不乏聪明人。
弘治皇帝,深居宫中,对于这种高利润的事,觉得习以为常,这才会上当受骗。
毕竟算起来,弘治皇帝的许多投资,都牟取了极高的利润,自然而然,他也就觉得如意钱庄没什么不妥当。
而寻常的百姓,其实没有太多的见识,听到别人的怂恿,自然而然也就动了心,跟着一道投钱进去。
可是……还有一些人,他们未必是不知这如意钱庄不合理。
而是他们非常清楚迟早如意钱庄不能兑现。
可是……他们眼红于这巨大的分红,依旧不露声色,投入了大笔的银子,享受这巨大的分红。
他们自认为,自己是可以控制住事态的。
只要盯紧了如意钱庄,这如意钱庄还能骗到更多的人,他们的分红就有保障。
一旦等到他们自觉得时机到了,再立即撤资,不但保住了本金,还能赚取高额分红,而后等待如意钱庄自爆。
这御史江言,就是这样的人……
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才是如意钱庄的帮凶啊,他们明知道事态可能严重,他们也享受到了这巨大的利益,而一旦如意钱庄出事,他们又可抽身退出来。
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弘治皇帝气得发抖。
他原以为,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原以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现在才知……真正的受害者,只是自己还有那许多的无知百姓。
真正蒙在鼓里的人,只是自己。
那江府的管事,显然觉得自家少爷说了不该说的话,哪怕对方只是西山钱庄的雇员,就算和他们说了点什么,也没什么妨碍,可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因而在外头先提醒了江孜,接着踱步进来,笑吟吟的道:“诸位,我家少爷年少不懂事,口无遮拦的,只是胡口说了几句,都是当不得真的,几位来此,不知到底有何公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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