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心里万分感触,起身道:“父亲,敬你一杯。”
“来……”
父子二人微醉。
方景隆舌头像打了个结,却是严正警告方继藩:“以后不可打正卿了,他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方继藩低头喝着闷酒,没有吭声。
与此同时。
一封敕命的诏书,已至方家。
赐方景隆为鲁国公,节制黄金洲军民,于天津港登船,带领军民,先至交趾,而后再乘季风西行。
旨意一到,没有喜悦。
有的却是千斤重担。
方继藩预备好的物资,犹如潮水一般,疯狂的送至天津港,这堆积如山的罐头、干粮、农具、兵器,还有药品,纷纷装载上船。
数不清的各卫官兵,也开始集结。
所有被要求迁徙的卫所,纷纷朝着天津港进发。
附近的各卫,先行登船,第一批离开,而后陆续抵达的官兵,也将携带着他们的妻、子们,登上舰船。
不少武官称病,对此,朝廷统统准许他们留下,可军户们,却既带着希望,又带着几分恐惧,抵达了天津港。
无数的水手和水兵,带来了无数关于他们一夜暴富的神话,可与此同时,也带来了更多关于海外的种种冒险传奇。
随行的儒生们,开始鼓足精神的提振士气,告诉他们,在那里有数不清肥沃的土地,有无数的金银财富。
只要肯出血汗,这富贵,便可使子孙后代永远受益。
天津港里,到处都是生离死别,带着希望的汉子,哭哭啼啼的妇孺,皱着眉,不断的回首着故乡方向的中年……
唯一令人安慰的就是,军户们依旧还编在了一起,他们从前就是左邻右舍,同在一营,与其说他们是军马,不如说是一个村落,这等于是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迁徙,哪怕是离乡,至少平时所熟悉的人都在自己的左右。
水兵和水手们,看着这些弱鸡,一个个皱起眉,口里呼喝着,或是吓唬着一些愁眉苦脸的人,或是吹着哨子,一副天不管地不收的张扬模样。
许多人背着无数的行礼来,可要登船时,却被水兵们将行礼丢了出去。
都是一些破瓮烂瓦,这些东西,居然也要带着登船,嫌船太大吗?
这使本就不安的军户们,更加的不安。
他们焦虑着,或是三五成群,彼此叫上几个同营的人,与之理论。
“叫什么,上了船,带这些做什么,鲁国公都给你们料理好了,只要人能登船即可,若有钱财,带着也无妨,其他的破铜烂铁,不可登船。”
“祖宗的灵位呢,祖宗的灵位怎可不带?”
“好吧,准许带祖宗的灵位,再多,就不能带了。”
“到了黄金洲,不要生火造饭的?”
“捣乱是吗?到了黄金洲,自然会给你们分发炊具,看到那船上一箱箱的是什么,你们要的东西,应有尽有,总不至饿死你们,快登船,少来啰嗦,喂喂喂……带孩子的,要小心了,得先登记一下,随船的大夫,要知道你是哪一个舱号,这孩子在船上,容易生病,船上的医学生,要每日给孩子巡查一下。”
有人已经开始登上了船,他们惊恐的看着码头那乌压压蜂拥的人群,再看看这带着咸湿的空气,一旁,会有水手低声议论:“这么多妇孺,也不知到时这一船有多少人能活着到岸。”
“这有什么法子,带了男人去,家里的婆娘和孩子难道都不管?不是医学生们都登了船吗,这么多的药品,况且……”
登船之后,为了安慰这些军户,船上的儒生们便建议先分发罐头,让人先吃饱了再说。
给船长提建议的,乃是一个叫刘杰的人。
据说是个翰林,这让船长对他甚是敬重,哪里敢说不是。
接着,刘杰带着儒生们寻了罐头出来,一人一个牛肉小罐头,此外,便是一个雪梨罐头。
每一个在船上登记在册的人,都可来领取。
刘杰带着船上的黄册,提着笔,让水手们召集人,每一个领到了罐头的人,都会在簿子里给他们做一个记号。
惶惶不安的军户们……一个个在登船之前,都进行了洗涤,在码头里,有专门的澡堂子,有人将他们洗刷干净之后,还让他们涂上了香皂,而后,每人分发了粗布的新衣,他们的身上,还带着香皂的香味。
他们早已习惯了,被命运所摆布,平时吃糠咽菜,任由武官们欺凌,犹如一群牲口一般,一旦朝廷需要时,他们便可能从河南布政使司,迁徙至云贵,或是去任何崇山峻岭,或是荒漠以及冰天雪地的辽东。
而现在,他们如他们的父祖们一样,当朝廷需要时,他们又登上了船,没有人知道,他们明天将面对什么,就如他们的祖辈一般,不会有人去关心。
可他们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并非是蝼蚁,依旧会有七情和六欲,此刻,他们不安的张望,领取了罐头的人,则蹲到了一脚,他们看着这奇怪的东西,冒出一个个疑问:“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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