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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今日早就在西山等着了。
朱厚照原以为要挖矿,一干来此的读书人也学聪明了,虽然大家头都戴了纶巾,今儿身上却没有穿儒衫,毕竟儒衫干活不方便,都是一副短装打扮,下头则穿着马裤。
可王守仁凝视着众人道:“分锄头。”
有人便道:“不是听说挖矿吗?”
王守仁风淡云轻地道:“吾师有交代,别给矿工们添乱,这地要多翻一翻。”
其实这话还没说完,还有后半截话呢,王守仁很聪明的选择了没说,方继藩的原话是,反正都是免费出工,不用白不用。
读书人们听了,又是默然。
倒是朱厚照笑嘻嘻地道:“耕作也挺好,今日我能垦出三亩,定比昨日垦的多。”
却也有人提出了疑问,提出疑问的乃是刘杰。
刘杰郑重其事地向王守仁行礼了个礼,才道:“王先生高才,学生有一个疑惑,还请王先生开解。”
王守仁笑吟吟地颔首点头。
刘杰道:“王先生的道理,学生深以为然,只是……道理归道理,可当今,朝廷以八股取士,程朱之经学,若是不读,那么读书人该如何入仕呢?”
他的问题,其实是所有人都想问的。
你的道理很好,很发人深省,大家都愿意学,可是形势比人强啊。
想想看,读书人想要做官,就必须得参加科举,而参加科举,不去学程朱,即便是大家跟着王先生知行合一,俯身做事,又有什么用呢?最终,功名都没有,那还是读书人吗?
站在这里的人,举人和秀才居多,多少还是关心自己前途的。
即便是刘杰,屡屡名落孙山,可又何曾没有金榜题名之心呢?毕竟,是人都有光耀门楣之念。
王守仁微微笑道:“你问的正好,这个问题,我也求教过吾师,吾师的回答很简单,既然现实如此,朝廷的大策非你我可以改变,那么,为何不将作八股当做耕地呢?”
“……”
科举……可以当做耕地吗?
看着众人脸上的不解之色,王守仁笑道:“吾师培养了许多进士,他培养的方法很是简单,那就是将作文章当做手艺,而绝非是将做文章当做追求大道的方法。既然当做了手艺,那么就如耕地一般,去掌握制八股的诀窍,将读程朱当做耕地的方法,用一种将其当做工具的态度去读,若你们得了一篇八股的好文章,则将此文解析开来,为何它以此而破题,为何以此来起股,其他人学八股,是见八股之肉,而你们读八股,大可以忽略其肉,不必去深究这八股文中有什么道理,而要见其骨。”
“见其骨,将八股当做耕作,当做一门手艺……”
所有人安静了,皆是在深思。
这样能行吗?
他们不太确定。
此时,只见王守仁又道:“何况,眼下八股,何其难也,怪题太多,想要脱颖而出,其中最难的,却是破题,可将自己关在书斋里死读书,想要破题,就更是难上加难,不妨多出来,增长自己的见识,到时,思维可能就与众不同了,想要破题,或许能易一些。”
“自然……论如何将八股当技艺,吾不如欧阳志、江臣三位师兄,他们偶尔也会来此上夜课,你们若是有闲,不妨可以来听听他们的讲学,时候不早了,且先耕作吧。”
众人对此,却是将信将疑。
王守仁的意思大抵就是,学习八股文,学习程朱的时候,不必将其当做什么浩瀚的道理去崇拜,而是如技巧一般,去学习他为何这样说,为何这篇八股文比别人好,用一种超然的态度去分析八股中的优劣。这似乎也有一些道理,可到底有没有用,却只有天知道了。
刘杰想了想,颔首:“学生受教。”
他已屡屡名落孙山了,有句话叫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啊。
毕竟金榜题名,实是太难太难了,难如登天,天下数十万读书人,可每三年能中的,千中无一。
王守仁已取了锄头,已经带头开始耕作了,众人也不再犹豫,跟着一起开始耕作起来。
西山一片忙碌的景象,而两道旨意,则在这天的正午时,从暖阁中发出。
两个宦官,已是急匆匆的朝着西山和新建伯府的方向,飞快而去。
陛下有旨,传召新建伯方继藩以及太子朱厚照觐见。
因陛下催促得急,所以宦官们自然不敢怠慢,他们脸色显得铁青,噤若寒蝉的样子,看来,宫里,似乎已经掀起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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