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官员都回头望来,见一名锦衣卫军官向他们这边走来,纷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走,这也难怪,锦衣卫一直就是大明官员的天敌,他们杀了太多的人,在百官中谈锦色变,尤其是文官,几乎没有一个人对锦衣卫有好印象。
这个场景显然是李维正没有想到的,他不由有些愣住了,叶天明也看见了李维正,他脸顿时冷了下来,李维正和两个女儿的关系使叶天明十分不满,小女儿是他的未婚妻,可他却和自己的大女儿不清不楚搞在一起,令他十分恼怒,这种恼怒一直延续到三天前大女儿来京,他大发雷霆,要狠狠责罚女儿,偏偏老太太护短,令他有怒难发。
但这件事情毕竟是家事,关上门便可解决,关键是李维正的真实身份,锦衣卫。
叶天明是从他的一个同榜好友那里得知李维正竟是锦衣卫百户,知道这件事,叶天明对李维正的态度就开始有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就在于他如果接受李维正为女婿后,他将直接面对十分不利的政治影响,他会被百官孤立,谁也不敢和他推心置腹说话,没准就被他的女婿带人来抄家,这将严重影响到他的官宦生涯。
此刻,叶天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维正,他转身要走,旁边一名官员却走上来笑道:“叶大人,这个年轻人就是李维正?”
说话的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官员,身材中等,长着一张肥胖的圆脸,脸上堆起的肉将他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那缝里透出一丝奸诈和阴险,此人就是审李善长案的左都御史詹徽,在李善长案中立下大功,上个月被朱元璋提升为吏部尚书。
尽管此人在李善长案中的表现令许多官员不齿,但他可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得罪不得,叶天明立刻躬身答道:“詹尚书,此人正是李维正。”
叶天明怕李维正失礼,又对他介绍道:“大郎,这是吏部詹尚书,你快过来见礼。”
李维正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施礼道:“后辈李维正参见尚书大人。”
詹徽与秦王关系交厚,几个月前蓝家信件被偷时,他正好奉命在定远县秘密调查李善长案,他在定远县以厚利发动李善长家的下人告发李善长,闹得鸡飞狗跳,蓝玉家人受此刺激,便起了歹心,偷一封信备以后发财用。
但另一个蓝玉家人却把这件事告诉了詹徽以邀功,詹徽一方面命亲戚孙县令调查蓝家,另一方面又把此事紧急告诉了秦王,从而引发了争夺。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詹徽却一直在关注李维正,虽然皇上口口声声说要封赏李维正,但吏部至今都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李维正到底被封什么,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詹徽老远便看见了李维正,他上下打量李维正一下,便点头笑道:“不错!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看见了李百户,我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
“詹尚书正当壮年,何言‘老’字。”旁边慢慢走上来了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维正,却正是燕王朱棣。
燕王到来,周围所有的官员,包括詹徽也一起躬身行礼,“参见燕王殿下!”
“打扰大家谈话了,大家请继续。”
朱棣笑着摆了摆手,他又瞥了一眼李维正,语带双关地笑道:“李百户别来无恙啊!本王恭喜你立了大功。”
李维正单膝跪下道:“微臣不敢,殿下替微臣请功,臣感激不尽。”
这时,詹徽、叶天明以及周围的大臣都知趣地散去了,只剩下朱棣和李维正二人,朱棣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百户,说实话,他从内心深处欣赏李维正,这种欣赏不是因为李维正没有在父皇面前揭穿自己,也不是因为李维正几经波折,最终夺走了信件,这种欣赏是来源于他和韩淡定那种亦敌亦友的关系,只有非常人才能做非常之事,李维正显然就是一个非常之人,可惜这个人不能为他所用,但让朱棣又生出一丝希望的是,似乎父皇也不让他被太子所用。
“你真的感激我吗?”
朱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李维正,但他的口气却异常柔和、诚恳。
尽管李维正在龙门所欺骗了他,但朱棣却并没有太把此事放在心上,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从容获胜且离开之人,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人,或许别人认为是侥幸,但朱棣却不认为,没有思路严密的部署,没有非常人的勇气和智慧,就算给他一百个侥幸,他也逃不走。
事实上,他已经派人将李维正的底摸清楚了,一个普通的土绅家庭,一个低微的县中小吏,因机缘巧合在定远县救了太子,从而被太子所用,至今也才大半年,时间太短了,他还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心腹,而且太子身边那些儒士们也容不下李维正这种非常之人,相反,他倒很适合自己,求贤若渴的朱棣决定不计代价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相反,若他真被太子所用,他也会不计代价杀掉他。
‘感激’二字只是一个场面词,一般而言,说者无心、听者也会无意,但朱棣却偏偏当真了,如此认真地问自己,李维正听出了朱棣深层的意思,他是在刻意拉拢自己呢!
李维正沉默了,他心中很矛盾,说实话,他并不敌视朱棣,相反他也很欣赏此人,他能以一个藩王而最后成为大明皇帝绝非偶然,在龙门他便已经领教了朱棣的雄才大略,领教了他的心机深沉和心狠手辣,能让韩淡定那样的人为其效死,可见他非同常人的魄力。
事实上他初来大明,想的就是去投奔此人,只是机缘巧合,他跟了太子,总的来说太子待他不薄,尽管也有些防备于他,但也这是人之常情,他不想背叛太子,可问题是他知道太子朱标活不了多久,太子若真如史载一样死了,他又何去何从,他是否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李维正的心有些乱了,他很想答应朱棣,可他又知道,答应了朱棣,也就意味着和太子决裂,那样不仅朱标不会放过他,朱元璋也不会容忍他的朝秦暮楚,可如何不答应,朱棣将来还会给他机会吗?李维正左右为难,罢了,先拖一拖再说吧!
这时,太和殿的钟声却敲响了,沉重的钟声在太和殿广场上空回荡,这是早朝开始的第一次钟声,广场上开始骚动起来。
朱棣一直在注视着李维正目光的变化,他当然知道李维正不可能立刻投靠自己,若真是那样,他倒不敢用了,他见李维正目光复杂,久久沉思不语,他满意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朱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上朝了,你是第一次上朝,要先去找自己的位置,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朱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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