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上了码头,万新先向市监属吏打听一下荆州上洛举人所在,那些吏员们得知他乃是落单的州试举人,对他也是分外热情,更主动提议为万新引路。
至于万新那几个乡人,既要忙于本身的商事,本身也非洛上常客,见属吏如此热情,且本身还有一个官身的保证,便也放心将万新托付给他们,只是在隐秘处将其父万铭寄存在自己这里的财用转交给了万新。
有了洛阳本地人的引路,关键还是万新的举人告身起了效,万新入洛的过程办的很顺利,先入洛阳县署特事直办换了洛阳流籍。
在办理流籍的时候,万新也细心观察,只见洛阳县署外其他入此办理流籍而暂居洛阳的时人们还在排着长长的队伍,而他因为有举人的告身,却能直通署内,前后两刻钟的时间便办好了一切,且这一张流籍籍纸也与旁人略有不同,别人只是一张白纸写明籍贯并暂留时间,而他却是一张纹金竹纸,且没有定死暂居期限。
“近年四方上洛者众,郎君得此纹金籍,在洛阳与在籍民户无异。若是贵乡有乡贵先达而建乡馆者,更可得许多关照。”
负责引路的市监属吏热情为万新讲解一些洛阳的规矩禁忌,万新一边倾听着,但很快就被洛阳市井繁华将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洛中八十一坊,宏大繁华,远非简陋乡土可比。由于今年首开春闱科考,因是如万新一般赶着上洛的各地年轻俊彦不在少数,一个个也如万新一般朝气蓬勃,对前程充满了希望。
行走在此繁华都邑中,万新更觉得自己选择没错,若真听从老父言教而老死乡野,那真是枉生此世,辜负此身了!
洛阳虽然繁华,但物价也是极高,万新小作打听,还是决定麻烦属吏再引他前往城南龙门。据说各州公车举人俱都集中在那里,他们荆州举人肯定也不例外。而且听属吏所言,龙门自有学府云集,学风浓炽,甚至就连国子监下属馆、院、堂俱在天中,对于学子也都多有照顾。
龙门与洛阳城之间自有开阔驰道勾连,只需几钱车资便可登车,半个时辰便可抵达龙门。原本万新还有些不舍洛阳城内繁华,可是当他到达龙门之后,所见山水秀致、学馆满山分布,学子更是集聚如云,些许失落顿时抛在了脑后。
更让万新感到欣慰的,是他在抵达龙门刚刚落车不久,迎面便看到他们荆州州馆正坐落在一片建筑中极为显眼所在,大大幡号迎风招展,门前出入赫然有几人正是他的州学同窗!
万新先是呼喊几名同窗名字,彼此汇合后又郑重谢过那名引路的市监属吏,并硬塞给对方五十钱,目送对方离去之后,这才兴高采烈地与同窗们直往州馆行去。
“咱们荆州州馆,可是天中诸馆最为雄大者之一,所逊者唯吴州等寥寥几馆而已!此馆所以落成,靠的便是南平公、庐陵公、安陆公等等诸州内贤良仁长资助……”
离乡之人难免惶恐,任何一点来自乡土的荣耀都足以令他们津津乐道。
听到先到的同窗夸耀他们州馆宏大,万新也感与有荣焉,同窗所言几人,他略加思忖之后便也了然,南平郡公李弘现任御史大夫,乃是荆州文武在朝势位最为尊贵者,庐陵县公陶弘更是此前久执分陕的名臣陶侃嫡孙,安陆县公邓遐等等,即便不是旧籍荆州,但功业多成于此,荣显之后集资于此兴修州馆以供上洛荆州人士居住,也算是一种回馈。
“荆州州馆已经如此宏大,那吴州州馆更是何态?”
看到眼前宏大建筑,万新有些好奇问道。可是当他问出这番话后,便见几个同窗俱都神情古怪。
“喏,就在那里。”
气氛沉闷片刻,才有一名同窗随手一指东面。
万新转头望去,只见东面一水之隔的香山山野上下的确馆阁众多,但若说有什么明显能够超越他们荆州州馆的建筑,却是真的没有,便又问道:“哪一座?”
“那里,整座香山,都是……”
听到这话,万新顿时眼神激凸,片刻后才喃喃道:“常听时言吴人豪绰,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吴州帝乡,比是比不了的,特别皇长子沈雒年满十五岁之后受封吴王,由原本吴兴、会稽大半析立而成的吴州更是俨然以储君潜邸自居,更是事事争先、不让头筹,各家或是不计代价的置换产业、或是大手笔收购,直接建起了占据龙门半壁的香山而大建州馆乡邸。
如果不是圣人发声直接遏阻住这股势头,只怕一水之隔的龙门山都要被吴人们金山银海撼动。
当然这些只是小事,对于云集龙门的各方学子而言,即将开始的春闱科考才是关乎前程的大事。
万新在与队伍汇合之后,便也了解到更多有关科考的内情。
这一次科考将成朝廷选才定制,三年一届,并开常科十数名目,各州学子唯有通过州试获得举人告身,才有资格参加科考。这些大的规定,此前州学师长已经有教诲,万新倒是并不陌生。
至于更多的细则,则就需要同窗们的介绍了。比如这一次科考虽然名为春闱,但其实是从三月中一直考到五月初。所开合共十三科,秀才、俊才、明经、明法、大业礼、国史、三史等等科目。只要拥有举人资格,这十三科都可任意选考,如果有精力,可以十三科统考下来。
当然,每一科录取人数都不相同,所考的题目也都有区别,难度上自然便也有差别,其中像秀才科仅取三人,除了最基本的经义、算经之外,还必须要连射五策,五策皆中才会择优录取。因是秀才科被学子们戏称国士科,换言之只要能够考中,未来最起码宰辅前程。
各科所中举人,俱都得号贡士。拥有贡士资格,便能参加五月初的殿试,殿试考试倒是简单,唯策论三题。殿试得录之后,便赐进士及第,弘文馆入学待诏,一旦得用最起码都是正八品起步,殿试三甲更可直入部寺机要观政察授。
听到同窗们种种讲述,万新更觉激情澎湃。原本离家之际他还不乏忐忑,担心自己即便于州学拔优,但此番应试毕竟是天下诸州少贤云集,还是不敢太过乐观。可是听说此次常科足足十三科之多,估算着自己怎么也能中上一科。
但是同窗们接下来的话还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入天中,不知学浅。譬如各科俱考的算经,咱们州学所授唯《九章》而已,然天中所学早已经涉及《海岛》、《几何》。近来几日,我等俱都苦学算经,只希望诸科算经考题不要太过艰深。”
听到这话,万新也忍不住心忧起来。不过幸在洛中那些州贤显达者对他们也是关照有加,趁着距离科考第一科的大业礼还有十几天光景,出面为他们礼聘天中良师恶补学识。
在这些天中学士当中,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最显眼,年纪看起来并不比他们大上许多,可是论及学识却远胜他们这些州学俊彦。
一问才知,原来年轻人名为车胤,同样是他们荆州南平县人,在前年应朝廷博学宏词科而上洛,虽然没能得中,但也受赐贡士,得于国子监下属馨士馆入读,而且今年也要跟他们一同参加科考。
彼此年龄相近,言谈起来自然要随意一些。众荆州举人们也趁机向车胤打听此前几次制科取士种种,车胤知无不言,也都经验教授,并且劝告这些学子:“年少难免志骄,旧年我北行上洛,未尝没有一试而轻公卿的豪迈轻狂。但圣人重贤,才士之盛,此世大炽,世道贤流何其多,一试而辍,也是一次教训。今次恩开常科,规模更是远胜往年制科,诸科能中者必是人中翘楚。殿试盛典,诸位眼下不必远望,即便诸科不中,但有此举人告身,日后也可请求入读国子诸馆院,养才蓄志,功在不舍。”
听到车胤学识远胜于他们仍然如此说,学子们原本些许骄狂也淡淡褪去,心态趋于平和,更加专注当下苦学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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