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境虽然营舍诸多,如漫天星斗错落分布,但王师真正的主力早已经继续北上,探入襄国南部并广平郡中。仍然驻留在此的,只有包括胜武军在内的豫州、河洛等军府将士几万之众。
大将军暂居三台,行台众多部曹宫寺官员自然也随驾至此,跟随着王师的逐步推进而将收复领土复治经营。
得知崔卢等人抵达三台,也有许多官员们前来观望,想要欣赏一下这些中朝以来便颇负誉望的名流风采。这种热情倒让崔悦、卢谌颇感受宠若惊,就连那种新入中州的不适也都渐渐被冲散。
自身遭受围观的同时,崔卢等人也在打量这些行台任事之众,第一个印象便是这些任事者实在年轻、多有盛年英壮,这甚至让他们伤感于自身老迈不堪。
第二个印象,便是这些行台任事之众的精神风貌,无论文武,俱都锐气十足,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令人动容的自信,目光笃定、言笑洒脱、举止也都豪迈有加。
这样的特质,他们在温放之身上也曾看到过,当时还不觉得如何,毕竟名父之子该有如此气象。可是走入这王师大营,放眼望去俱是此类英流,哪怕是寻常的营中小卒,都给人一种匹夫不可夺志的锋锐,那就让人十足的震撼。
渐渐地,他们也深受这种气象感染,就连岁月摧折而兼有佝偻的身躯都渐渐变得挺直起来,言笑声也渐渐放大,不愿让人看到原本的老朽衰弱姿态。
如果说途行包括目下军营中所见种种气象,显示出行台上下对于此次北伐必将功成的信心。那么军营中各种旗号包括大将军宿处所摆设的种种仪仗,则就凸显出沈大将军于目下王师中绝对一人的权威。
“护国”“大将军沈”旗号烈烈,三部羽葆、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节钺权杖,仪仗尊崇威严、无逊君王,足以彰显出这位南国权臣如今攀临顶点、无与争辉的滔天权势。
眼见这些之后,崔悦与卢谌对望一眼,各自眸中都有几分不自然。
倒不是说他们对于这位沈大将军当国握权的警惕,又或悲悯于司马氏皇权的黯淡无光,他们本身既不是中兴旧人,也并非南渡主流的越府残余,严格说起来对于如今江东的皇室一脉其实乏甚认同感,而是因为这种臣强主弱的格局是不正常的,当中不乏隐患存在。
当然,他们刚刚抵达中州,在还没有完全了解当下格局的情况下,是不会、也不敢在这种问题上贸然置喙,只是希望那位还未谋面的大将军一定要有足够控制局面的威望和手段,千万不要浪费这永嘉以来至今王道最为辉煌的大势局面。
张坦将崔卢等人暂时安顿在三台附近之后,便告辞匆匆离开,他身为魏郡太守,眼下也是事务繁多,能够出面迎接这一行人已经算是十足的重视,自然不会长久陪伴下去。
不过崔卢等人倒也并不寂寞,他们刚刚居住下来未久,便不断有访客登门拜访。
得益于行台长年以来的舆论宣传,特别《世语》将刘琨列为中朝第一名臣,崔卢等人作为刘琨的旧部,其个人的名气并旧日事迹在行台治下也流传甚广,原本只能从书籍典章中阅读欣赏到的名流士人眼下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那些仰慕者们自然也难耐心仰,想要在第一时间得以瞻仰风采。
当然若是据实以论,将刘琨推举到这样尊崇的位置上还是言之过誉。刘琨自有其功绩不假,但也绝对达不到中朝第一人的地步,且不说三国统一那一系列战事中涌现出的开国元勋,单单在永嘉之后,同为在北方抵抗胡祸的一众晋臣当中,刘琨真正的事迹较之祖逖也是远逊的。
但是祖氏功业所托非人,祖约背叛晋国而北投羯国乃至于老死河北,行台哪怕再怎么宽宏博大,也不能将祖逖太过推崇。
至于那些南渡中兴的名臣如王导、庾亮等,他们就是沈大将军崛起这一路上直接的障碍,能够保持哀荣不失且稍得公允评价已经算是大将军的雅量容忍,更加不会有什么吹捧宣扬。
崔卢等人虽然风尘仆仆、非常疲倦,但是面对热情无比的拜访者们,也不好过分倨傲的避而不见,毕竟日后便要同殿为臣,无谓因此小事埋下龃龉怨望,因是只能强打起精神来与拜访者们座谈竟日。
第二天午后,营禁突然变得严格起来,大将军将要回营,崔卢等人也都不敢怠慢,沐浴更衣之后便与一众行台官员们等待大将军的返回。
将近傍晚时分,三台大营外响起雄浑整齐的马蹄声,数千骑士如洪流铁壁涌入营中,为首一人白马银甲,风采卓然,自然便是当下典午朝中第一人的沈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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