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锡之议本该是个令人瞩目的话题,可是在沈大将军授意之下戛然而止,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而没有了这一件事情的卡顿,行台呈送江东的功表便也飞快出炉,而后着人快马送往建康。如今的建康台城,早已经是庭门冷落车马稀,不复为时流关注的焦点,这一份功表的送抵,倒是又让冷清日久的台城再次恢复些许活力。
行台典章封授俱都严谨,这一份功表所涉人物虽然多,但基本赏格如何也都有所标定,建康台城也只有批复的份。顶多为了彰显皇恩之浩大,再将赏格稍微拔高一层,反正无论钱粮爵禄俱为行台把持,他们也是慷他人之慨。
但是建康朝廷也有一桩为难处,原因也在于沈大将军封授如何不好安排。如今的沈哲子无论爵位还是官职都已经达到人臣的极点,甚至就连其妻室丹阳长公主都加殊礼“守国”之号。
若是臣子大功无可封授,这也是一个非常尴尬的话题,这意味着国君已经无可封赠,只能任由权臣突破臣格。江东这些台臣们虽然明摆着的冷板凳,但也可以“崇君守国”聊作安慰,若连这点作用都发挥不出,那真是彻底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所以台城热议良久,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沈大将军嫡子沈雒身上。如今的沈阿秀爵为曲阿县公,原本是裂其母邑荫封,如今将其封邑稍作增加。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官职的授予,加散骑常侍衔并授其越骑校尉,仪同三司、配选僚佐。
这样一份封赏发回洛阳行台后,沈哲子又是不禁莞尔,老家伙们终究意难平,还是偶有心念骚动。
他如今膝下二子,蒲生虽是庶出,但至今尚无荫爵,阿秀却频受殊封,兄弟比较起来,难免厚此薄彼。这用心深论下去,倒有几分娘舅为外甥撑腰谋产的意味,言及更深远一点,这是敦促沈哲子嗣位早定。
如今阿秀刚刚启蒙的年纪,若是全盘接受这些封授,规格之高甚至不逊于近支的宗王。此等小儿又需要什么僚佐?无非行台秩序已经完备,以小儿作文章给那些落寞人家争取一个立身所在。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见微知著的政治远见安排,江东那些旧人也已经认可沈氏势位已经难以逆转,立足于这判断之上谋划一些日后的可能。但在如今行台阔进的大背景下,又显出这些人怯于勇争当下的可怜。
套用一些后世理念,那就是江东这些旧户已经习惯了政治投机、资本运作的生存方式,哪怕是立足实际、奋力争取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都懒于或者说怯于去争取。
毕竟相对于行台立业、疆场争功,陪着垂髫小儿玩耍便可在未来某时某刻获得咸鱼翻身的可能,安全性上要大得多。而且这样的政治投机并不会触怒当权的沈大将军,因为这也意味着一种表态,未来或有沈氏代晋,他们的这一份投机才能获得相应回报。
所以说一个家族能够长盛不衰、传承悠久,真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最起码不是一种积极的处世哲学。
如今的沈哲子已经不必再受限于这些陋规旧俗,也没有必要再向这一类的政治智慧妥协。他更不愿让自己的儿子们过早涉入到此一类的世务中,朱笔一勾便回拒了台城这一份示好:小儿冲幼,不堪选用,非礼非俗,不敢逾制。
与台城的往来,只是一桩插曲。新年一通祈告庆贺的典礼之后,新春二月,陇上的军情包括凉州的使者便也抵达了行台。
得知凉州军与奋武军对峙陇上,甚至有暗使义从胡部拦截王师入陇的举动,整个行台一片哗然,叫嚣增兵陇上讨伐张氏之声不绝于耳,甚至有行台小吏直冲凉使入住的官邸,拔剑击其门柱示威。
往年的沈哲子在江东可称激进,起居坐卧都将北伐杀胡挂在嘴边。可是如今的河洛一群尚武鹰派,动辄叫嚣发兵讨伐不臣,比较起来,沈大将军反而略显保守。
行台的即定策略是对张氏在政治上加以羁縻,而非实际用兵凉土。不过张氏驱使屠各义从斗截王师的举动,也的确让沈哲子大为不满,虽然凉使到达行台,并未即刻接见。至于那些直冲凉使官邸示威的小吏们,则以毁坏公府邸舍入罪,罚俸千钱换了门柱。
凉使们在行台受此冷落,居舍外弹铗声不绝于耳,可谓苦不堪言。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大半个月,才终于等到行台官员的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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