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单纯以风采便超越简陋门庭的限制,得以跃上更广阔的舞台,继而又因本身的才器而名重于南北、惊艳于世道。如此想来,其人风度仪容能有如此高雅,倒也可以说是理当如此。
“今日能于天中得见诸位关西贤流,于我实在可喜,于国亦感可贺!”
待到众人悉数落座,沈哲子率先举杯起祝:“永嘉以降,我国家蒙难三十余载,胡尘猖獗,道义难行,金瓯捶破,君臣痛别!往年发事江表,凡仁义之士,俱勇捐国难,血肉之躯相枕扩土。往年用事,常存彷徨,只恐才弱德薄,不堪为世道群贤领袖,反误社稷复兴壮举。”
“先王抚顶遗命,大任不敢推辞,唯负重疾行,战战兢兢,累至今日,幸在天下忠义群出,相扶共助,以杀荡寇。如今再复关中天府,使我国器更显庄重。更幸在关西贤流不因微臣浅薄而绝情疏远,相聚此中,畅言复兴壮举。”
“凡我诸夏生民,若节义固守,则苍天不弃,我虽七尺羸弱凡躯,却有天意、王命、人望之加持,方可痛鞭天下不臣,再铸盛世。大愿艰难,唯系众助,非我同志,即为仇寇!胸怀二器,一曰仁恕,二曰壮烈,仁恕施人以护佑,壮烈示人以锋芒,二器并置,绝不悭吝自珍,盼与天下群士共享,使我诸夏之地灾祸永绝,太平永固!”
“饮胜,共祝!灾祸永绝,太平永固!”
殿堂上,随着大将军话音落定,一众行台属官们纷纷起身贺祝。而那些关中人见状后也都纷纷起身应和,只是祝酒完毕各自落座之后,心情难免就变得复杂起来。
行台王师作风强势,他们是早已经有所感受。只是刚才在初见这位沈大将军时,有感于其人风雅姿态,反而忽略了其人身份。
可是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听完后,他们才又醒悟过来,这位沈大将军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风雅名流,更是一位引导天下大势,执掌晋祚权柄的强大权臣。甚至于整个行台并那数万王师所以有此强势作风,大概还要溯源于此。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接下来殿堂上气氛便难免稍显压抑。这些关中人就算不是如坐针毡,一个个也都不敢稍作松懈。
接下来沈哲子的谈话内容倒也比较宽泛,虽然西征前后行台对关中各项资讯的搜集掌握也是比较全面,但是关中由于其独特的地理地势,加之常年的动乱,这也造成了关中人与其他地方的民众观念上的隔阂,看待问题的角度有很大的不同。
眼下在座不乏关中老人,在谈话中沈哲子也能很明显感受到这些人是有一些对他曲意迎合的意味,但是这些人的观念多陈旧,跟不上整个天下大势的涌动与改变。
所以沈哲子也是发自肺腑的跟这些关中人提议,希望这些人能够将自家儿郎子弟们送入天中求学求职以增长见闻。或许在这些人眼中,沈大将军仍然不放心他们,所以才要暗示他们各自要留质子在中州。
但其实沈哲子真的没有考虑太多这方面的问题,他只是有感于关中的混乱在人才教养方面的确是带来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虽然原本的历史上,关中在之后几十年里仍有影响天下大势的能量,乃至于后世立足于此的关陇集团成功结束了长达几百年的天下分裂,两大帝国相继缔造崛起。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出身关中本土的这些土著华族们在其中发挥出来的作用真是微乎其微,几乎没有什么高才贤能涌现出来。
甚至于就连原本历史上稍后时期崛起的氐胡前秦,整个蒲氏家族可以说是内迁枋头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才完成了从弱到强、特别加深集团内部的凝聚力,才有了称霸关中、统一北方的前提。而关中土著人物,哪怕在胡亡氐乱之后,表现也实在谈不上好。
一个时代,一个地区,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资质平平、不堪造就,还是整个大环境没有给人才提供涌现的土壤和际遇。关中闭塞且多乱,民众困乏于谋生,欠缺了一种敏于天下大势激变的洞察力。反而是一些走出关中的人物,能够激发自身的才力,书写一份属于自己的传奇。
所以哪怕不是出于对关中民众加深羁縻,沈哲子也真的希望这些关中人能够踊跃加入到整个天下大势的变迁中来,磨练自身,勇逞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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