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萧元东更觉得这蒲氏好像赖上了自己,这是逼他不得不接受投诚啊。对方摆出如此大的诚意,几乎将血脉后嗣都推出来,他这里若还不作回应,那已经不能说是谨慎,而是胆怯了。
家门嗣传相托,王师居然还不应许,一旦传扬出去,对于后续关中的攻伐与经营也都非常不利。甚至就连萧元东自己都隐有狐疑,莫非这氐胡部族情况真的如此危急,将有亡族灭种的危险,才如此下血本?
“蒲君如此坦诚情挚,倒是让我深有感念。王业复兴,亟待四边忠勇并助伟业,边胡若能识此,犹胜家门性恶劣驹。我受命巡弋肃清关北,京兆西境本来不在职事之内,但如此殷望求请,若是无顾,难免边士齿冷。稍后我必修书详奏此情,呈送天中以供大将军阅裁。”
萧元东讲到这里,便搓着手笑道:“如此深情,实在让人感怀泣泪,我也不妨妄度大将军心意,必不会错失此请,冷落义士。”
眼见萧元东总算给了一个还算明确的回复,蒲安也忍不住松一口气,但这还远远不够,西面之贼汹涌而来,他们更需要近在肘腋的助力,而不是那虚不可望的嘉奖封授。
“能得君侯嘉言安慰,我也实在感激。可恨屠各、羯奴两族为祸,使我一众边胡都因猜疑而为王命疏远。更可笑贼汉刘昌明此前竟还遣使奸说我兄,邀我部北上抗击王师……”
萧元东闻言后便冷笑一声,也听出这当中含而不露的威胁,沉声道:“狗贼将死之境,怕是无聊,邀人赴死陪葬,也实在可厌得很。”
言虽如此,他心内其实也在权衡,老实说目下的状态,氐胡还真的不乏威胁他的资格。眼下他孤军在外,所趁的就是此境乃是各方势力的空隙,一旦南北强徒达成合谋,他也不敢再如此从容游走此间,或要不得不将军势稍作收缩。
下邽王猛那里已经渐有起色,萧元东也没有必要为了一时逞强而将这段时间所取得的成绩抛弃掉。稍作沉吟后,他便说道:“泥阳所在,仍是不乏贼众盘踞,目下我部驻此以待王师后继,暂时不能远讨。你部若能得成此功,我自向大将军陈奏事迹。”
“可是我族所依扶风诸……”
蒲安闻言后还是有些不满足,又开口说道。然而话讲到一半,却见萧元东抬手将那些图籍扫下案头,而后便目光灼灼望着他。
眼见此幕,蒲安脸上隐有羞恼潮红,嘴角微微颤抖,良久之后才涩声道:“能为君侯助战,小民也倍感荣幸。”
听到这话,萧元东脸色才稍有和缓,抬手书写手令,口中则说道:“我目下外戎,且先委命护军,真正封授如何,尚需行台议批。得授符令之后,尽快统部北来,王师军期严谨,不可逾期。另此前所言保全忠义之种,我这里先答应了,从速送入军中,届时也随奏令东行。”
虽然双方各有不忿,但氐胡归顺这件事算是敲定下来。至于蒲安进献的那些郡县图籍,在萧元东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区区边胡贼众,有什么资格窃据王土伪献请封!
虽然短期内,他是有些忌惮氐胡北面勾结伪汉,但眼下已经到了四月中旬,王师主力西进在即,一旦后继有援,他的弘武军便彻底解放出来。届时氐胡北进泥阳,若果真有阴结伪汉的迹象,他自可直接出兵将之击杀近畔而无后顾之忧。
眼下而言,接纳氐胡北来也不是没有好处,可让其部稍稍分担义渠等方面的胡军压力。萧元东打算趁着王师西进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抽调军力由此侧击蒲城,将伪汉北地、冯翊之间的联系彻底切断,届时河东之众包抄而来,可以从容将冯翊数万贼军包抄围剿。
当然,发动这场战斗的前提是氐胡果真将那些人质送来。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萧元东一边继续向下邽迁移战俘,一边等待氐胡的消息。可是氐胡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弘农那里却先传来了最新的军令:嘱他暂驻于此继续北阻伪汉,后路王师将有三千河东军众入境为援,长安战事结束前不可轻动。
收到这一条军令,萧元东顿时大感失望,这意味着王师下一步战术已经敲定,先取长安,再杀伪汉。原本弘武军前锋部队,也因此成为旁观掠阵的后备之军。
这一转变,与此前的征讨计划略有出入,至于原因,则是长安的杜洪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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