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武军军士人人如龙,单兵作战能力已是顽强,如今几乎倾巢而出,很快足迹就遍布弘农郡境之中。与此同时,沈大将军军令也因之传播四方。就算有偏远之地一时未曾得讯,也通过乡宗彼此的交流而有所得知。
能够在乱世中存活至今的人,没有傻子,最起码审时度势之能不乏。王师所散播的这条军令意指何处,这些乡宗坞壁主们稍加沉吟也能思得。
类似孟方这种此前被走访家门而被说动的乡豪们,原本还以为能够托庇弘农杨氏这种高望门户之下,以乡情大势争取王师对他们稍加善待。可是现在看来,弘农杨氏虽然名气不小,但却丝毫未被那位沈大将军放在眼中,反而专程予以说明,指点活路。
杨氏此前说辞再怎么深入人心,但毕竟眼下大势不在几方,所以在得知王师态度如何之后,这些乡宗们也是各自心里发毛,纷纷派遣子弟前往郡治华阴杨氏家门询问该要如何应对。
华阴地处渭南,本也是一片膏腴之地,杨氏立足于此数百年之久,可以说凡县境之中生民俱都与其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杨琳这个人虽然久不居乡整治家业,但其杨氏嫡系传人的身份不容置疑,一旦归乡,大量族亲来投,所居坞壁深阔宏大,容纳民户数万之多,再加上坞壁周边一些连寨建设,可以说半郡生民俱都集聚于此。
王师如此不假辞色的回应,也给杨琳为首的一众杨氏族人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可是现在乡势已经结成,也不可能说散就散。
面对一众乡徒们的惶急求告询问,杨琳也不得不亲自出面安抚众人:“此前所虑南土强臣功大志骄,如今看来确是如此。王业避行江表,本已亏欠教化,我等乡徒存活至今,全凭自身奋力争命。南乡土貉幸起当时,又知我弘农乡困几何?其人自恃王命专擅威刑,丝毫不恤中朝以来人伦种种,若是如此便容其悍卒入郡,乡情乡势更将为其强权败坏!”
理虽如此,可问题是王师发兵在即,凭他们这群草草集结的乌合之众又怎么能够阻止?眼下很明显是软胁的意图彻底落空,人家根本就不与他们进行对话,难道真的要一意孤行以螳臂挡车?
“我与乡亲,俱为此方水土所养成人,同情同困。潼关悍卒若只强军过境,即便索求再甚,若能保于长久周全,也只能暂作忍耐。可其军却以王命大义为名,图求长治我乡。我等目下所争,已非一时之祸福安危,而是百代之子孙生计俯仰。软弱一时,乡伦将再无所存,父老亲众俱都要受系苛刑法鞭之下!”
杨琳先是对乡众稍作煽动鼓舞,然后又放缓语调说道:“依我观之,土貉凶言不过厉态诈作,我等凶徒若果真不出,难道他就真敢一路血肉垫途?这是旧年刘石匪徒都不敢为的大恶,他既以王命大义自持,也断断不敢为此令人发指的凶恶事迹!”
不独杨琳这么想,就连远在上洛的郭敬在得知弘农乡事之后,也是喜出望外。
他资助杨琳乡中弄事,也是盼望其人能够对王师征途稍作阻拦,但收效如何其实忐忑。确是没想到那个沈维周如此嚣张、意气用事,甚至还没有等到他再施加别的手段,便如此凶恶威胁,彻底激化与弘农乡众的矛盾。
单凭弘农乡众自然不可能阻止得了潼关强军前进步伐,但多多少少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郭敬一方面调集精锐陈兵弘农郡边以等待略收渔利的战机,另一方面也派人前往三辅游说那些豪强武宗,就连天下名门的弘农杨氏都遭受如此待遇,这些豪强难道还能妄想王师行入关中会对他们稍有关照?
在几方各存怀抱的窥望中,三天时间须臾而过,而王师大军也的确遵守军令,行出潼关关城,浩浩荡荡往弘农境中而进。
弘农乡境中虽然也不乏乡户仍存侥幸之想,但类似孟氏坞壁这种首当其中的坞壁主,在眼见王师如此强盛军容后,半点顽抗之心都生不出,早在王师距离乡境还有十数里外,全家老小便都齐齐行出,拜伏乡道侧方恭迎王师。
这些承受不了压力出降者暂不必论,至于那些怀揣侥幸、暂不出降的坞壁们也并没有即刻便祸及门庭。但他们庆幸并未维持太久,因为王师一路不作旁顾,直往华阴杨氏家门而去,目标明确,不乏坚定。
尽管杨氏也在积极笼络乡众,但空口许诺又怎么比得上实实在在的兵势威胁,所以当王师抵达华阴境中时,原本依附于杨氏家门周边的乡众们早已逃散大半,将杨氏坞壁彻底暴露在王师兵锋之下。
两百余架威力强大的大将军炮被推上战阵,在弓弩射程之外整整齐齐摆列成排,而后雄浑的鼓声响彻云霄,在坞壁城头上那些乡勇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几百巨石重器轰然上天,于半空之中结成一道乌云迅速催压而来!
一阵雷鸣巨响压过这方天地间所有声音,伫立于前方望去颇有宏大姿态的杨氏坞壁,数息之后便被彻底撕开,壁墙倒塌后坞壁内那些哭号惊走的身影俱都袒露于外!
很快,千数名王师精骑便于阵前成列,各持弓刀战械直往洞开的坞壁冲去:“生民无辜,伏地免死!杨氏首恶,串结乡徒强阻王师,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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