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宣终究不是从淮南嫡系中成长出来的将领,所以沈哲子说话时也要注意分寸,这样随口提上一句,若是太正式提出来,难免要被误会为行台已经容不下他游离在外,要内召夺权。
桓宣听到这番话后,却是另一番不同感想,开口说道:“末将久戍无功,年齿越高,才力越衰,今次入洛眼见河洛各种治态,心内更觉惭愧。若蒙招为参谋,以旧迹种种拾遗尽力,也觉荣幸至极!”
沈哲子听到这番话,倒不免愣了一愣,没有想到自己随口感慨一声,桓宣竟然如此郑重作答,且言辞之间并不抵触入事行台。
略作沉吟后,对于桓宣这种心理沈哲子也能略有体会。桓宣这个人经历堪称丰富,而且能力也不缺乏,但有些可惜的是运气方面终究差了时流首选一筹。
像是早年奉命北进沟通豫州流民帅,光芒被同时代更加耀眼的祖逖所掩盖。中兴建制后,朝廷加深对江北的羁縻,又不得不受王含这种虽出名门但却才力乏乏的庸才节制。
后来江表中枢屡有动荡,桓宣也是辗转各方之间,一直没有机会巩固一地,没能形成自己的基本盘。像在原本的历史上,其人作为陶侃下属时,陶侃兴兵***州郭默,荆州众将甚至怀疑他与郭默私通,或者说就是以此为目标打击他。
桓宣这个人,可以说是时代的悲剧,高门权斗的牺牲品。其人自有才力,也有报效社稷之心,但却始终不入派系,为了维持生存,往往要将儿子作为人质送往各方,比如眼下就任南阳太守的桓戎,早年就曾经担任过温峤并陶侃等人的从事中郎,自然就是人质这种存在。
甚至于自己大将军府从事中郎的桓聪,其实也有着类似的意味。就算沈哲子不看重这些,若不收纳下来,桓宣自己反而不能安心。
历史上桓宣其人坐镇襄阳这一四战之地多年,也算是养成一点根基,但却又成为庾家的眼中钉。从庾亮开始,一直到了庾翼,都在寻求机会将之拔除,到了庾翼将之除掉,庾家一统荆襄的局面也没能维持太久,最终还是便宜了桓温。
这些年堪称心酸的经历,可以想见桓宣心内作何感想。如今行台壮大,沈哲子虽然并没有针锋相对的为难桓宣,但明眼人都能看见,襄樊这种半独立的势态是绝不能长久维持的。
桓宣愿意入事行台,大概也是出于对自身境遇的感怀,以及本身也并无割据一方的野望,难免志气灰懒。
“若能得桓侯近畔拾遗,于我诚是幸事。今次西征关中再创功勋之后,我必于行台虚位以待!”
感受到桓宣的诚意,沈哲子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他也并非气量狭小到一定要将桓宣拴在行台才能安心,作此许诺也是希望能够略以绵薄对桓宣这样一位久戍在边的宿将略作安慰补偿。
若从才尽其用的角度来说,沈哲子倒是希望西征成功后,桓宣能够发挥余热,代替自己坐镇关中。襄樊作为南北要冲形势本就复杂,桓宣都能治理下来,关中虽然同样也是焦灼,但背后有着整个行台作为依靠,沈哲子相信桓宣同样有能力做好。
一番应答之后,彼此之间算是各存一份默契。眼下关中尚未收复,沈哲子也就不言及太深,转而又讲起当下的军事安排。
这一次的西征虽然是以打击关中各方势力为主,但也有一个次要目标,就是梳理行台内部问题,类似襄阳、河东这样的存在,都要通过这一次的战事进行一个比较彻底的梳理统合。
襄阳军队这一次的任务比较简单,正面作战自然是以行台王师为主,而襄阳军队主要就是攻入武关,在关中平原南部立足,配合渭南的初步战事,拔除关中的外围势力。
这作战任务并不困难,尤其沈哲子又许诺配给一批雷车弩包括大将军炮这种新型的重力军械。
当然从军械到控制军械的人员,都由行台配给,桓宣直接指挥,一方面自然是出于技术保密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加强桓宣这个主将的权威,并向襄阳众将示以行台并非只为消耗他们各自军力才征发出战。
如果这些人勇于为战创建功勋,行台也非常乐意接纳他们,当然是不会容许他们再保留各自私曲,必须要打散重组才能正式融入行台王师。
其实这一次征发襄阳军队,沈哲子也是为了给毛宝提供一个整顿襄阳的空间。将襄阳这些势力比较大的豪强调离本部,毛宝可以更加从容的组建新军以取代襄阳原本的武装力量。
无论这些人愿不愿意,此战之后襄阳都不会再维持原本旧态。未来的襄阳,必将纳入行台的直接管理,作为继续加深掌控荆州的一个跳板。
战前诸事梳理完毕之后,十月朔日这一天,沈哲子率领行台文武官属拜谒皇陵、小作郊祭,而后第一批发往潼关的弘武军将士们便率先开拔西进,入驻潼关。
两天之后,沈哲子便亲领奋武军并其余几路人马出发,正式开始了对关中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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