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充的下落不明,或是已经被其中某一方控制起来,便意味着一个巨大的隐患变数,不知会在哪一刻爆发出来。
庾冰听到这话后,脸色便微微一变,开口问道:“难道不是历阳出手?”
“我强袭他作甚……”
庾翼先是顺口回答,只是少顷之后便神色陡变,望着庾冰疾声道:“谁人为此险度?”
“台内不乏人作此猜测,毕竟历阳之众来势太迅,因是不乏人猜测你早已阴遣部众秘伏畿外,攻袭之后即刻夺其家业……”
听到庾冰这么说,庾翼又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越发意识到时局中聪明人实在不乏,他这里虽然发之猝然,但旁人未必就流于一味的被动应对。
做出这种猜测的人,其实不必有确凿证据,甚至他们自己都未必信,但只要嫌疑冠在庾翼头上,就会让他陷入极大的被动。这意味着沈维周一旦南来,最大目标必然会是他,而且此刻身在都下的吴人乡众,必然也要将莫大怨望倾泻于他一人之上。
庾冰眼见庾翼脸色变幻不定,很快便也意识到这当中包藏的祸心,他又叹息道:“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其实台辅内论,也都觉得此必老貉自作戏法脱身遁逃,人或以此构陷于我,但我家又非无口之人,难道不能言指其余?况且若真抨击过甚,皇太后陛下也不能坐视不理。”
庾冰这番分析也必有其道理,虽然如今的皇太后早已经不再是苏祖之乱前那样外事全仰母家,但关键时刻也不能眼看着母家陷入绝境。
庾家兄弟敢于孤力博大,就是因为内有皇太后诏命关照,外有荆州分陕强援。虽然眼下这两股力量是处于断裂之中,但只要庾冰、庾翼能在中枢立住脚,便会成为这两股力量的纽带。
就算此前二兄庾怿并不支持他们,但若他们努力将此便成事实,庾怿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可能甘于继续再退回原点。
“眼下琅琊民乱事宜,正由葛氏交涉。至于皇太后陛下是否也发苑诏于江北,这一点就连我都不知。台内遣我出见,也是要问一问稚恭你究竟意欲何为。那群鼠胆之众是真的担心沈维周顺势南来问政,所以不愿乱象外露。我家有什么要求,大可提出。”
庾冰讲到这里,神色也露出几分阴险:“王深猷其人,不过劫余一孽种,竟敢斗胆至此与你谋险,此子断断不可久留!其实此前皇太后也阴告于我,若是稚恭你今次能顺势剪除其家门,未来畿内执政宿守,必有我家一席之地!”
政治之阴险毒辣便在于此,庾翼今次能够直冲都下,少不了王允之在乡土的配合。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当下四处动乱,台内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承认庾翼入都的既定事实。但其实庾家在都内不过只是迈入半只脚,庾冰这里已经在算计着出卖盟友以换取更大可能。
庾翼闻言后略作沉吟便摇了摇头:“我与王深猷虽是虎狼相谋,但眼下尚非互噬时机。我本来打算是先下都南,而后据此再取石头城。可是阿兄也说台内目下不乏险言中伤于我,可知我若还要执念强入石头,必为时众攻讦。若是不入石头,都南也难作久留,届时台内若再有反覆,皇太后于此也难置喙太多。”
庾翼说这番话,深意就是他连皇太后也不信任。皇太后这个人每因势变诈惊,缺乏韧性,换言之根本没有主见,就算眼下做出什么允诺,待到祸患消除,时过境迁,庾家兄弟还不能在都中立稳,再被台辅们掣肘阻挠兼阴说,庾翼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徒劳一场,灰溜溜滚出建康,甚至连历阳都很难再留驻。
所以在不能拿到实际的利益之前,庾翼还是要保持与王允之的暗合,一点点摧垮台辅们的心理防线。
所以兄弟两人商议一番之后,还是决定暂时不做表态,同时持续向都南增兵以施压。最起码眼下他们是已经没有了后勤的压力,取于都南物用之后,庾翼留在历阳的余部尽可以全都召来。
庾翼相信王允之那里肯定也有能力进行下一轮的博弈,局势发展越临近一个危险境地,他们今次能够从台城攫取到的权力便会越大。
所以短期之内,他们虽然仍是力弱,但却占据了优势,也就是借于江北强势而狐假虎威。真正的大老虎还没出栅,台中绝不可能与他们内斗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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