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梁公入主后再不由分说将他们各自遣返原籍,则不啻于将他们过往这些年所有努力一概抹杀。桑梓虽好,但毕竟久为兵祸戕害,如今已经不知是个什么模样,许多人实在没有放弃眼前一切,换个地方再从头开始的勇气。
郗鉴听到这话,原本恬淡老脸也是陡然一沉,继而便肃容道:“这种蠢话,何人传出?梁公虽是少壮,但也久执边事,英迈之余不乏谨慎,凡有谋略,岂会完全悖逆众情!其人国士之选,威慑南北,思虑难道还会不及乡野伧卒周详?这种流言,煽动群情,小觑王臣,乃是不折不扣的恶声,我虽然离任在即,但若再闻何人扬此乱调,即便梁公不问,我也绝不相饶!”
众人听到这话后,自然不敢再胡乱发声。
而郗鉴本来不算太好的心情,也因此败坏下来,虽然沈哲子入主徐州已是他们之间早有的共识,且如今已成定局。
但当中所涉利害实在太大,私底下必然会有一些暗潮涌动。至于这些乡众们前来拜会送别,其实目的也谈不上单纯。
将这种完全没有根据的流言摆在公开场合讨论,无非是希望能够在郗鉴这里得到更多保证,以确保徐州的局面能够平稳过渡,当然最主要还是他们各自利益不要受损太多。
但这种保证可不是区区几句话的表态那么简单,一旦郗鉴的保证与沈哲子稍后将要施行的政策有所抵触,极有可能因此滋生祸患。
这些乡众们各自困于私利,对于局势还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他们以为郗鉴有所表态就能给他们施加一层保护。
郗鉴却深知沈哲子是一个怎样强势之人,如果没有这些保证还倒罢了,但凡郗鉴做出什么保证而为乡众引作自身的一个包庇,接下来一定会成为沈维周重点打击的方面!而且郗鉴也将会因为多事,而变得尴尬。
所以郗鉴不给这些乡众以明确保证,本身就是对他们好。他如今已经年届七旬,还有几年好活?又能残留下多大的影响?与其离任在即还指手画脚的惹人生厌,不如选择完全相信沈哲子。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郗鉴也减少了会客的规模和次数,重点则是盘点政务,封存府库。
因为淮南都督府在这方面早有接手,倒也无需劳烦郗鉴太多,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他主要还是安抚一众刺史府下的属官们,希望他们能够配合沈维周让徐州局面快速稳定下来,不要因为这一次的交接而动荡太多。
但有的时候,怕出事、怕出事,偏偏就会有意外发生!
“昨夜清点府库,不见了一具雷车弩!”
听到府下属官战战兢兢汇报,郗鉴心内也是悚然一惊,忙不迭召集府下军士将事发库房控制住,并将所有涉事官吏尽皆监押起来。
雷车弩这种利器,目下只有淮南的洛涧基地出产,徐州库存也是从那里购得。为了避免交接过程中出现动荡而为奸邪所用,郗鉴早早便吩咐人将淮阴城墙上的重型军械拆卸下来封存库中,可谓是已经考虑得很周到,但没想到还是爆发了这种恶事!
在这种敏感时期,丢失如此重要军械,当中所蕴含的意味,令人不敢深思!
所以郗鉴即刻便亲自主持追查,但这一查下去傻了眼,因为近来这种械用的存取实在太频繁,为了便于稍后淮南都督府人员入镇盘点,许多郡卒械用在这段时间被集中收取上来存储府库。普通库房存放不下,一些重械库房也因此被启用。
一些原本作为禁地的库房近来也是频有人员出入,出事的那库房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出入人员便达两千余众,如果再算上他们各自周转接触人员,所涉人众将会是一个惊人数字。
严查之下,消息也很难确保不泄露,一旦被外间得知如此重械失窃,又会给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没人能够估算到!
而且眼下就算追究事责,也有一定的困难。因为目下掌管府库的并非只是单纯的徐州刺史府属员,还有一部分来自淮南的官吏。正是因为这种短暂的监管混乱,甚至连失窃的时间都不能准确确定。
短期内很难彻查清楚,而再过两天沈维周便将要进入徐州治境,郗鉴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召集心腹僚属商议该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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