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尤其是在动乱的年代,最大的魅力就在于这种报应不爽。而鲜卑各部族的兴起更说明了一个最朴实的民间谚语,先胖不是胖,后胖压倒炕。
鲜卑各部族壮大兴起的顺序是段氏、慕容氏、拓跋氏、宇文氏,都是从孙子混出来的,一代站在一代尸骨上,尤其是宇文氏,在五胡乱华的过程中,简直就是一个万年打酱油的存在,但最终就是宇文泰能够总结历代得失,给这一段鬼打墙的历史施加以实质性的推动,最终蕴生出了隋唐盛世!
当然这就扯远了,还是说回慕容恪。温放之评价慕容恪颇具自己旧年姿态,沈哲子略作思忖后,也的确颇有同感。
一样的面对家业存亡危机,一样的身负重任而远出求援。
在这个年代,辽地本身就是边荒,尤其三国时期被司马懿祸祸过一次,变得更加荒芜,慕容氏虽然父子相继经营辽东,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尤其眼下更是本身就处在分裂当中,变得更加虚弱。
如今占据河北的石虎,如果不能保证后方稳定,甚至很难做到与江东政权隔河对峙。所以他与慕容氏很难达成妥协的共识,必须要彻底的臣服,完全的附庸。
虽然在本来的历史上,石虎以统一北方大势尚且不能攻取辽东,但大未必就是好,尤其眼下辽地形势更关乎到石虎政权的存亡。而慕容皝也并没有如原本的历史能够快速剿灭其兄弟慕容仁,实力更是虚弱。
所以从目下的形势来看,如果没有外力介入,慕容皝覆亡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时间不会太久。那么慕容恪此行任务之重,便可想而知。
虽然彼此有着相近的人生履历,但沈哲子对于慕容恪却乏甚同情,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喜悦。至于慕容恪那一番陈词,正如早年他游走各方谋求活路时所说的那些话一样,响屁不臭,不必太认真。
不过温放之倒是给予了慕容恪极高的评价,待到讲完其人优越之处后,便又继续说道:“这个慕容恪,颇具权变阴窥之能,实在不可小觑。大都督或是目其部众为远患,但就近观察,其实也无力为祸。我倒觉得,眼下都督府士用正缺,若能将之引为己用,教以华夏正伦,未必不可用其才力。”
收服慕容恪?
听到温放之这个建议,沈哲子只是笑而不语。一个家族或是真能得获天眷,几代之间贤才辈出,历史上这样的现象,又岂止一个慕容氏。不过作为一个后知之众,沈哲子的确对慕容氏颇存偏视。
毕竟历史上的苻坚是用身家性命、家国天下为代价,试出了慕容家一窝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要说慕容垂这样真有才能的,就连慕容家的小兔儿爷,玩可以,别真用。信任成本太高,随时都有可能反手一刀子。
兄弟尚且不能相容,怎么会将身家性命、毕生功业全托于异族。况且沈哲子也并不觉得慕容氏族人有什么无可取代的重要意义,不至于以身犯险。
见大都督只是笑而不语,温放之又忍不住说道:“此前我与其众共行一程,也能看出慕容恪与封弈等辽地僚属貌似和睦,实则疏离。慕容恪其人才器难掩,但其父却仍将其遣用于外,可见此子于辽荒应是凄苦,以其兄弟父子疏离之态,未必没有引用可能。”
讲到这里,温放之又忍不住叹息道:“我幼来秉承父教,而后出入随从大都督,尚觉这荒夷之才非我能及,若是不能为用,实在太可惜。”
“弘祖你也不必厚于人薄于己,能够敏察于微痕,陈词以得体,已经非常难得。至于慕容恪其人,当于此世,以荒夷之体格,若无一二勇逆之心肠,反而称不上什么夸世之才。雅重即可,不必推心。”
温放之听到大都督这么说,不免悚然一惊。他对慕容恪的推崇,虽然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慕容恪确有其才,但更多还是察觉到了辽地使团当中的不和谐,想要通过重用慕容恪而加以扩大撕裂,也算是他的一点功勋。
但大都督这么说,顿时便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一想法还是稍显浅薄,连忙垂首表示受教,但也不想放弃自己这一点发现,便又询问该要怎么利用这一点。
“所谓疏不间亲,慕容一族诚是伧胡卑类,人伦淡薄,但若以外力强推,不免着于痕迹,或要适得其反。弘祖你既然雅重其才,近日不妨引其盛望于淮南。人之优劣如何,只有得于众愿,方可纤毫毕现。”
沈哲子笑语说道:“你若能得契于此子,未来辽地事务也能得一通才。近忧远患,终有用时。虽然成败终究需要列于堂皇,但若能得于辅翼之助,也能使我将士无谓更多劳用折损。”
听到大都督这么说,温放之才觉得自己终究还是稍显稚嫩,连忙点头应是,继而又念及杜赫叮嘱,忍不住叹息道:“边荒不乏遗贤,才用绝不限于天中。推事及人,我自己因此较量而觉不足。大都督诚是人世高标,但海晏河清盛治尚远,仍须衔志勇进。大都督近来心系旁务过甚,实在是让府下多有忧叹啊。”
沈哲子闻言后先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温放之的意思,而后便突然觉得手脚发痒,尤其看到温放之那一脸真诚的样子,更是特别有种想要为温峤代劳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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