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抵石头城,一股繁华气息扑面而来。
时下虽然已经是寒冬至深,但仍无损时人往来京畿的热情。建康城西侧水门仍有极多舟船等待移入码头,甚至有一部分舟船将石头城兵道都给侵占。
因为投于庾翼门下,王愆期安全总算有了保障,所以情绪也渐有好转,此刻一身时服恭立庾翼身后,眼见石头城附近舟船往来,便忍不住闷哼道:“石头城乃是都下噤喉,防务首重,如今竟为贾事侵占,吴乡陋习,逐利忘死,由此可见!”
这话自然是暗讽以沈氏为首的吴人,尤其都下如今的商贾繁荣,更离不开沈哲子的极力支持。因此庾翼闻言后也是忍不住冷哼一声,表示对王愆期此言的认同。
虽然他防守建康西面门户,也因此大收其利,若无他的允许放行,这些舟船绝大部分也难抵达建康,而且石头城防务大半还是针对他所在的历阳。但人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一旦心里埋下不满,看法自然不同。
座船直接靠向石头城,此前早有轻舟入禀,所以当船靠岸后,便有早已在此等候的一些台臣包括宿卫将士登船相迎。
“王君放心去吧,稍后我也要入台奏事,必能保你无恙。”
廷尉官员上前缉拿王愆期,庾翼微笑着稍作安慰,同时吩咐那几名廷尉官员对王愆期稍作照顾。
待到廷尉官员离开后,庾翼便也下了船,于石头城与先一步抵达的兄长庾冰汇合。
“难道只能如此?”
庾冰迎上来皱眉问道,他也先一步得知交涉结果,对此自然不能满意。如今他在台中只是担任一个散骑闲职,首先提议庾翼前往淮南交涉,也是希望能够借此在台中稍作浅进,可是这样一个结果,实在达不到台辅们的要求,反而还有可能要责怪他兄弟办事不力。
“吴儿今时不同往日,气盛志骄,我也实在无计可施啊。”
兄弟俩登车共往台城而去,途中庾翼将此行经历稍作交代。
庾冰闻言后已是忍不住在车上怒骂道:“貉子真是全无信义!往年若非我家力助,其家安能为时流所纳,如今弄武而显,便是翻脸无情!”
庾翼闻言后,嘴角抖了一抖。说实话他对沈家恶感倒不如庾冰这么浓烈,毕竟沈家也是帮助他家良多,最起码若无沈家力挺,荆州分陕重地不可能落入他家手中。他们兄弟或是彼此有分歧,但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庾怿在位,他们将更无立足之地。
不过他最终也没有反驳庾冰,只是在沉吟半晌后开口道:“阿兄,我想离开历阳投往荆镇……”
“不可如此!稚恭你怎么会作此想?”
庾冰闻言后当即便开口否定,继而不乏狐疑的望着庾翼道:“貉儿最具蛊惑之能,你是不是被他什么诈词诱导?”
“我又不是黄口小儿,哪会如此轻易受人迷惑。只是今次一行,三兄与我倾谈良久,我也因此感怀颇深。”
庾翼叹息说道:“如今各方边事都有创进,世道也是日重功勋。沈维周何以如此骄狂傲慢?还不是因为他殊功屡创,中兴以来无有比肩之选。我久久虚任于内,今次为后辈所笑,也实在是自取其辱。”
“稚恭你这么想实在大谬,阿雏他又懂什么!”
庾冰闻言更是情急,甚至直呼庾条小字,言中不乏忿忿:“他本就不是什么良才,生性浮躁有无明知,早年便被貉儿蛊惑索财于众,败我家门旧声。如今在淮南也不过操持商贾俗事,长与伧夫走卒为伴,听受几句吹捧,便道自己已经得于显用,其实不过貉子仓下小吏罢了。”
“那沈氏素来狡诈狂悖,本无余者可夸。就连沈维周自己,都不得不投入武用,才能勉强搅动世道,不让其家粗鄙现于人前。我家却并无此困,子弟俱都生于雅室,受于贤教,不必独显一用,自能更加从容。更何况貉儿于边事已是高耸,你再去追赶,不正是以短击长,虚耗才具?”
庾冰是打心底里不愿让庾翼离开历阳,否则他在都中将更受孤立排挤。本来二兄冒进荆州便被时人视作妄行,更加抵触他家兄弟在台中上进,眼下他与庾翼还能相近呼应关照,一旦庾翼离开了,他可能马上就要被赶出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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