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粮食俱都已经到位,接下来就是大量的往淮河北面输送了。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唯一能用的便是劳力苦运,沿途损耗在所难免。
沈劲百忙中也抽空回家一次,稍后他也要跟随运粮队伍直赴河洛,而后便要留在那里听受遣用,下一次回来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沈哲子也难得抽出半天的时间来,在家准备一场小家宴为即将北上的沈劲等人送行。
虽然入营时间尚短,但工作繁劳沉重,一个个也都黑瘦下来,看上去可怜兮兮。
“闲言我也不再多讲,北进之后唯独一点谨记,切勿因家世庇护而有自矜之念,谨遵率队兵长军令,若有乱法违纪,则必严惩不贷!”
沈哲子仍是严厉为主,但在看到沈劲等人眼泪汪汪的样子,心内也是难免一软。虽然他也算是少年任事,但早年多在江东活动,后来北上也是经过长久的铺垫、循序渐进。
可是沈劲等人乍从军旅,便是直赴千里之外,没有一个逐步适应的过程,沈哲子也担心这种历练过犹不及,反而给这些少年们造成难以磨灭的打击。
所以在稍作沉吟之后,他才又放缓了语调说道:“北面酷寒难免,虽久从戎旅强将悍卒,都有不支之患。你们虽是少年壮气,但终究才力未足,又少经人间至苦磨砺,即便有报国雄念,来年四边仍有贼患亟待扫除,也并不急于一时。所以,我是希望你们能够谨守壮志不坠,壮养自身,再图为国奋劳。”
听到这一番话,少年们也都多有异动,他们又不是天生的贱骨头,若说没有畏难之心那不可能。眼下单单在淮南便是如此苦不堪言,若再继续北上达于河洛,将要面对怎样的凶险实在难以估量。
不过少年们虽有迟疑,但也没有人抢先发声,只是左右打量同伴神色。沈哲子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禁莞尔,少年心性最重勇气,哪怕力不能当,为了面子也要咬牙迎难而上。从这方面而言,他的谋而后动、过于冷静,的确是少了许多人生意外之喜。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桓豁才在席中微微欠身道:“能得大都督如此垂青厚爱,我等实在感激备至。尤其晚辈孤幼丧父,家事倾颓,若非大都督频有关照,兄弟都将生别,长成更是不易!长承此惠,无有所报,唯此薄力一身,愿为大都督舍命效劳,虽死无悔!”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不禁愣了一愣,其实类似表忠言语,他也听过许多。但如此决绝之言出自一个少年之口,总让他感觉有几分怪异。
察觉到阿兄询问的目光,沈劲张口欲言,只是旁侧席中听到异响,再见其余同伴多有局促垂首,最终还是心念一转,哈哈一笑:“阿兄你把我们投入役用,本就心存轻视之想。如今我们将要北上壮行,却又发声软语羁留,难道你是担心我们北创殊功,让你暴露识人不明,见笑于人?”
这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沈哲子听到这话,更觉自己这一点心软真是多余,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让人多多奉上肉食,让这群脑残儿童多储备点能量。
“阿鹤,谢谢你了。”
趁着旁人没有注意过来,桓豁对沈劲低语说道。
沈劲则反手拍拍他肩膀,呵呵笑道:“我亲善的,唯你桓三一人罢了,又知余子何人。至于那些蠢物闲言,大多都是无心之语,他们自己讲过之后都要抛在脑后,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桓豁有此表态,其实也是长久积郁所致。他们这些少年各自出身不凡,见闻自然也就多了一些,各自家事也都多有了解。像是桓豁兄长桓温在都中投身北军,这差不多是等于辜负了大都督一番关照提携,少年们彼此相处少于顾忌,自然也常拿这些事情讨论。
桓豁听在耳中,心内自然纠结,他虽然不理解自家阿兄的选择,但也知自从父亡后阿兄维持家业的不容易。无论阿兄这选择是否出于什么苦衷,桓豁都打算凭着自己的努力来回报沈氏兄弟对他和他家的关照提携。
少年们吃过一餐饭后,抹去嘴角油花便要壮行。唯独沈劲一点不爽,这群蠢物们根本没有眼色,与他形影不离,倒让他没有机会溜到内庭去望一眼自家小娘子,只能抱着这点遗憾上路。
沈哲子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将他们送进营地,此番遣用虽有考验之意,但他也不能真的放任自家小兄弟北赴凶险而不闻不问,必要的关照交代自然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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