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军的槊阵虽然只有一列,但却五人一个整体,冲势虽然并不迅猛,但却胜在稳重,一骑敌兵呼啸而来,哪怕来势如风,即便命中一人,但旋即便被两侧递来的马槊直接洞穿!战马反倒于地,甚至来不及翻滚,而后便被踩踏而过!
列中偶有战马受伤难行,两侧直接割断皮索,便将这战马剔出战列。反手一刀斩在马臀,马便吃痛直往对方军阵冲去,不会拖累正列行动。
虽然丧失了一定的机动性,但却换来了军阵的更加密集,下一波敌军还没冲到阵前,淮南军后列骑士们已经再次引弓射出,待到彼此碰撞之后,敌军再次变做了残破阵势,一冲即垮!
如是者三,邺地将领们也终于发现了这一现实,淮南军阵看似薄弱好像一冲即垮,可问题是当他们冲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已成强弩之末。仿佛脆弱无比的枯杆,被这一道薄墙横阻,一节一节断裂在墙下!
“结阵后撤,整队再战!”
将领们发现这一幕后,忙不迭叫喊着调整战术,呼啸着集结战阵准备游走撤回。然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淮南军原本张开的侧翼,眼下正如两臂环抱,由外向内挥击而来,若是他们还想从外翼撤出,势必要迎面撞上!
“内结,内结!”
将领及时调整军令,眼下战阵上由于淮南军两翼张开太大,而且中军落后,尚有一片安全空间。于是将士们调转马头向内,准备绕出一个内圆而后撤回。
可是这时候,侧翼的淮南军将士们也不再是弧线奔行,而是斜线奔跑,原本扩开的两翼层层叠起,直接缩短了合拢的距离。
原本敌军由于机动性的优势,还有可能全员脱战,可是随着淮南军这一次战阵变化,仿佛张开的大口骤然合拢,将敌军这次冲锋的士卒总量三分之一的兵数给咬噬拦截下来!
敌军虽然拥有着极高的机动性,可是当淮南军这个口袋战阵合拢起来的时候,无论左冲右突所见俱是淮南军稍显呆板的阵列,而这时候,本来落后一步的中军也迎面拍了上来,直接将这数百名敌军将士彻底拍死在了战阵中!
韩雍这会儿已经率领那千数精锐骑兵逼近战阵,接应败众的同时准备伺机发动进攻。可是淮南军这军阵哪怕在变化中,仍然保持着高度的整齐性。即便他所部更加精锐,在面对这种严密军阵的时候,也难发出什么奇效。
到了这时候,他哪里还看不出淮南军这一军阵的玄机所在:通过连骑主动降低一部分骑兵的机动性,在保证一定机动力的同时保证完整的阵势,用一种类似步战的思维来进行骑兵野战。
这简直就是一种流氓打法,步不步,骑不骑,而且对于装备的要求极高,否则那种单薄的战阵便经不起轻骑的凿击。
但又不得不说,这种布置对于淮南军这种大规模骑战的新手而言再合适不过了,既能够保证一定的机动力,而在移动中还能保证军阵的完整性。
虽然眼下这战阵变化仍然有几分呆板,但是随着兵员素质和默契度的提高,可以想见杀伤力会进一步的提升。
最起码在眼下河北的诸多战术经验当中,韩雍想不出怎样才能有效破击这种这种战术,除非能够不计代价的直攻一处,以点破面。
但是正常思维中,骑兵绝不是这么用的,这就等于放弃了自身的机动性优势,摆在与敌军相等的战术思维去硬碰硬,用己方身经百战、绝对精锐的骑兵们去与敌军一群新兵蛋子以命换命。
如果此战韩雍还有大量步卒的话,他倒是不怯以这样惨烈的战斗方式硬撼敌军,可是现在下马步战,他赌不起。
眼下看来,唯一可恃便是通过己方更胜一筹的机动性,在开战之前便远远避开,如果在硬拼的话,他这五千骑说不定便要被活活磨死在此处!
而且这还是在敌军配合生疏,诸多变化衔接稍显生硬的情况下。但即便是如此,在这一轮冲锋中,邺地骑兵便有将近七百人丧生在淮南军阵中!
在骑兵野战这种高机动性的战场环境中,一次冲击便死掉将近七百人,绝对称得上是惨烈!而且这七百人完全就是身陷重围被以多打少的围殴致死,给敌军造成的损伤微乎其微!
如此惊人的战损,在任何情况下都足以让人心痛不已,更何况韩雍眼下仅仅只有五千余骑,这已经是他们此战能够翻盘的唯一底牌了!
眼下两军距离已经极近,而淮南军骑兵们也还在继续向此移动。所谓的机动性不足,那是相对于骑兵,但是与步兵相比,仍然保持着高效的机动性,这完全就是一座坚固的移动堡垒。
韩雍回首望去,只见军中无论将士此刻脸上都有惊惧流露,显然已经不敢再正面迎击这样怪异的军队。
眼下越僵持,对己方便越不利。经过长途跋涉的奔袭后,眼下军众们完全就是在靠一股士气来维持。若再与淮南骑兵们在此处僵持下去,士气将会更加低迷,军众都将不战自溃!
“南贼果然不擅骑战,要以此劣法才能稍阻我河北壮士!以索困马,看似凶猛,却不过是自缚两足,不足为惧!”
韩雍强打起精神,在军阵中奔跑着吼叫道:“我军今次南来,本就不是要与南贼分出胜负,而是为了阻截粮道,掳掠资用,断其退路!至于两军对阵,自有大王数万雄师决胜!全军上马,我们绕开此处,直扑南贼辎重大营!”
韩雍叫嚷的语调虽然仍有几分亢奋,但此刻军中却是应者寥寥,实在是长途的奔波加上初战的惨败,令得他们仅剩的一点气势都荡然无存。
不过当韩雍喊出全军上马时,士卒们还是纷纷上马,因为再留在这里只会死得更快。而当韩雍率队开始奔行的时候,整支队伍已经完全没有了此前那种节奏,甚至有的小队干脆脱离大队往郊野奔行。
队伍避开淮南军冲击的正面,而是转向南面奔去,韩雍仍不死心,想要绕过淮南军骑兵去进攻后方腹地。
然而这时候,淮南军阵中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奴贼败了,断索出击!”
伴随着这种吼叫声,整个战场上气氛被再次引爆,淮南军将士们纷纷割断连接战马的皮索,继而获得更加灵活的速度,直往敌军后路冲去。
而此时,邺地人马早已士气丧尽,在听到淮南军的欢呼声,以及那万马奔腾的壮阔画面后,自是更加胆寒,俱都纷纷策马逃命。
“是一个机会!”
战场上的骚乱,很快便被韩雍捕捉到。他也是战斗经验丰富的悍将,怎么会不防备淮南军衔尾追击的变数,眼见淮南军连骑拆分而来,眸子顿时一亮,当即便振槊狂吼道:“南贼军阵已破,回击杀敌!”
然而这时候,随着淮南军汹涌冲来,军阵中早已经一片混乱,后方的冲击浪潮一般一波一波向前拍打而来,又有谁还会理会韩雍那几声吼叫!很快,就连他自己都难受豁免,被溃逃的兵众们席卷着往郊野奔逃而去,若非近畔还有几十名亲兵跟随,只怕也要陷入人仰马翻的乱局中!
“速速冲杀,全歼贼众!”
一直在中军坐镇的韩晃这会儿也是满脸异彩,率领督阵将士换乘新的战马,然后直往溃逃的敌军冲去。
他本身自是骑术精湛,兼之射技无双,稳稳跨坐马上,两臂左右开口,凡有矢出,必有敌落。单单他自己在追击出数里之后,所射杀敌众便达到数十人,其中甚至还包括装甲不凡的奴将!
淮南军将士们,这会儿也都不敢松懈,他们自己心知此战胜在准备充足,单轮骑战的话,敌军确是不凡,最起码在溃逃途中,仍能保证队束不散,可知胜算仍未笃定。
因此将士们俱都不惜马力,打马狂奔,先用声势压倒敌军。在这追击过程中,敌军马力不足的缺点便渐渐暴露出来,许多人纷纷落伍,甚至就连战马都直接累死倒毙途中!
对于这些落伍的敌军们,淮南军自然不会手软,手中枪槊翻转,随手钉死!这追击的路途,初时还只是狼藉,渐渐便弥漫起血腥。血腥越来越浓,到了最后甚至直接在路面上积聚成大小不一的血泊,尸横遍野!
一场追击,持续二三十里,甚至就连淮南军将士们都渐渐落伍。毕竟他们也是远途奔波而来,比敌军只是早到了数个时辰而已,虽然在滑台得到了充足的补充,但也并不足以完全补充消耗的体力。
到了最后,包括韩晃并其督阵将士在内,淮南军追兵只剩下千余人还在继续追击。而敌军则更加不堪,大半横倒于途,少部分溃逃郊野,仍在前方奔逃的只剩下了不过数百人。
“继续追击,一定要得全功!”
韩晃这会儿也是四肢疲软,甚至就连甲衣都脱下抛撒途中只为减重。他心里也是存着一股气劲,此前因为要围困贼将陈光,没能在第一时间抵达河南,结果军中许多后进都大功彰显。
虽然韩晃也有困死陈光之功,但他并不觉得这是属于他的功劳,眼下也是极为渴求大功,不要见笑于后进。
终于,前方接连数匹战马倒毙,继而速度便陡然降了下来,似乎有一名重要的将领落伍,其他逃兵们纷纷勒马返回。
而这时候,韩晃等人也终于追了上来,那些逃兵们神色紧张将一人围拢起来,而那人这会儿也是蓬头垢面,眼见淮南军已经团团围住此处,他踉跄着推开近畔的兵众们,跪倒在地艰难的膝行上前,语调干涩沙哑:“河、河北罪、罪将韩雍,叩见君侯,求、求乞活命……”
韩晃听到这话,浓眉顿时一挑,抓起鞍上配弓以所剩不多的力气一箭射入这人额头抵住的地面,距其头皮不过丝毫。
“投奴之贼,也配姓韩!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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