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大军所在位置,乃是距离敌军新乐大营十数里的上游一座小渡口。这一座渡口规模并不算大,守军也不过只有两百余人,距离咫尺之遥的河面上发生战斗,渡口守军居然不敢露头干涉助战,当淮南军舟船靠岸时,才发现整座营地兵卒早已经四散奔逃,成为一座空营。
这一座渡口容纳量并不算大,甚至难以容纳淮南军所有舟船靠岸,谢艾稍作沉吟后,并不打算在此停留,只是吩咐分出两艘小船三百余名士卒登陆暂且占据这一个据点,至于大军则继续沿河而下,绕过敌军新乐渡口于东面卫水附近登陆。
对于谢艾的这个决定,胡润颇有微词:“早前于此津交战,我军北攻之事已经难作隐瞒。大军正宜此处登陆,追尾而击,以快打慢,沿途扫荡不予敌军调集时间,先攻新乐,再取汲郡,如此才可稳立河北……”
这一策略,中规中矩,也是正常该有的选择。扈亭淮南军今次进攻河北,不独只是单纯的围魏救赵,更是要趁着汲郡虚弱之际,以及淮南军进攻的突然性,在敌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大的扩大战果,在河北成功立足。
正如田尼选择进攻酸枣而非主攻扈亭,扈亭地近鸿沟,淮南军稍占地利,兵众能够快速集结投放于战场。而汲郡的新乐,差不多就等同于扈亭之于淮南军,境中有数条支流勾连乡野,水道交通便利,因此才会成为汲郡兵的大营所在。
结果谢艾非但不选择已经距离很近的要地新乐,反而舍近求远前往更下游的位置。要知道此刻两军俱都活跃在黄河水道之上,而且酸枣的守军实力完全不能牵制田尼所率军队的进退。
正与此前这一路敌军在河道上意外遭遇淮南军完全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无力招架,淮南军再往下游而去,也会遭遇这样的危险,如果田尼得知淮南军偷袭汲郡而紧急返回救援,极有可能会在途中与这一路敌军遇上,继而爆发恶战。
这一路淮南军虽然有四千余众,此前围歼汲郡人马看似摧枯拉朽,但要知道田尼所率人马可是有近万之众,而且若返回的话,必然已经洞悉敌情,淮南军完全不占优势,胜负实在难料。而且情报中新乐还有数千敌军驻防,一旦他们得知淮南军突袭河北,必然也要召集乡兵来攻。届时,这一路淮南军便要面对腹背受敌之危险。
若是在水面上直接被汲郡兵打退,淮南军这一次谋划便是徒劳无功,能够全身退回已经是最好结果。但这一个结果却是胡润并胜武军将士们不能忍受的,今次进攻汲郡乃是都督亲身赴险为他们营造出的机会,结果他们连河北堤岸都没有登上便被打退,这简直是难以承受之耻辱!
当然,胡润仅仅只是建议,态度并不太过坚决,一则他在淮南军中本就不像路永那样强势,二则作为都督门生,在路永已经明确表态对谢艾不满的情况下,他也绝不能再发难以质疑都督的用人。
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比较认可路永对谢艾的评价,儒生将兵,每多狂念,热衷于奇谋但却罔顾实际情况。
谢艾闻言后眉头微蹙,继而便望向胡润说道:“胡将军可知我等今次率兵北上主要为何?”
“向河北黎庶宣告王师兵临河北,石堪贼军势将不久,凡心向晋祚、受迫从贼者,宜尽早拨乱反正,恭迎王师!”
胡润对都督军令那是绝对服从,听到谢艾这问题,当即便一字不差复述都督临行之前所嘱。
“是的,都督令中,并未涉及城、地得失,而是以王师军威为号。若王师北进,只是扫荡乡土,扰民生乱,则实在无彰于王师军威,与河北乱众无异。新乐乃贼军重守营垒,胜负绝非顷刻能决。即便得之,汲郡乡众未受王师恩泽,其心难附,若是田尼引众而归,我军虽得新乐,却成百困之局,寸步难进,如此则似勇实怯!”
谢艾讲到这里,眸中已是熠熠生辉:“田尼镇于汲郡,乃是此境贼军首脑,其人若是引众奔援,必为仓皇之师,届时城下围杀此獠,足以震慑郡境宵小。石堪痛失血裔大将,即便来攻,未敢以散卒微众轻扰,待其整军来战,淮南援军已至,汲郡全境才可安收囊中。”
“可是新乐仍有敌众……”
“新乐之众,乃是安境之军。即便得悉我军掠境,首要应以内固顽守为先,未知虚实之前,绝对不敢轻击于外。待到我军斩杀田尼,返身再攻,失首之众,不堪一击!余者乡野乌合,亦不足为患!”
谢艾讲到这里,言中已经流露出强大自信,那熠熠生辉的双眼,更是凭添许多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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