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方面便是豫南的环境,这里不同于关中是一个闭塞之地,防守压力小,作战自由度大。过早的将生产放在每一名士卒身上,等同于将这片四战之地的战争压力放置在他们身上,未来肯定要频频用兵,这些士卒们为了保证土地能有稳定产出,势必会有荫庇流人难民的需求。这等于将淮南现行的制度倒退一步,树立一群新的人口竞争者。
所以最起码在近年之内,沈哲子是不打算放开土地这一个口子,仍然要保持这种集中生产、集中分配的模式。等到未来疆土再有扩展,军事压力和管理压力再增加一些的时候,便要在地方上建立军府,将如今的甲功向府兵过渡。这种转变,也是一个农耕基础的社会内在缺陷。
当然,沈哲子也不甘于就此止步,淮南的手工行业一直在孜孜不倦的进行技术钻研,只是如今的重点已经从本土资源环境的利用逐步向边疆扩展,比如对渔猎、牧养等产业的副产品研究。
生产技术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决定一个民族的生存空间和前景,三代以降诸夏先民以农耕而扩展生存空间,当视野所及适宜耕作的土地俱都纳入囊中之后,对外需求难免会降低,而侵略性也就适当削弱,以至于当疆域成熟之后,在战争方面便趋于保守而进取性不足。
尤其到了后世数代中,甚至一度转为完全的防守姿态。不可一味言之尚武精神的丢失,而是没有足够外向进取的动机,战争成了纯粹的消耗而没有充足的补充,如果发动过频,更多的是加剧自身的损耗、激化矛盾,得不偿失。怪只怪,周围一群不争气的穷邻居,让人没有兴致去抢。
眼下中原都未平定,羯胡大敌还在内讧的热闹,后续几胡也都虎视眈眈,言之外进还是过早。让淮南研究这一类的技术,沈哲子也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希望能够帮助那些胡虏们挖掘出自身价值所在,给他们一些时间将之转化为利益和养分,免得华夏悉定之后所面对的又是一群饿得皮包骨头的恶狼,打起来都乏甚所得。
当然这一类的操作都是后话,无补于当下的局面。淮南上巳节庆喧闹数日,欢庆之余,民众们最好奇还是今年淮南军将会投入到哪一方面作战。关于这一点,都督府虽然没有明示,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事实上六郡之地征发兵众、集结物用这么大的动作,也根本无从隐瞒。
沈哲子在出面主持完乡射礼之后,便直接当中宣布今年经营的重点乃是位于颍川的许昌旧城。去年他虽然夸武许昌,但也并未开始正式营建城池,像汝南悬瓠那样重点经营,只是在许昌原本的残城基础上保持驻军,同时招募游食,围地屯垦。
不过今年,许昌的经营便摆上了重点。首先是陈郡驻军西进抵达许昌,颍川太守郭诵加扬武将军衔,假节督护两万淮南军正式开入许昌,同时郡中征发民力营建许昌新城。在增兵许昌的同时,淮南辎重队伍也是舟车并进,先期五十万斛军粮运抵许昌。
时隔数年,淮南军再次摆出如此大动的姿态,自然令得周遭边境之敌俱都侧目。虽然淮南军的目标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但仍让人无从判断淮南军下一步动向如何。因为自许昌而动,上可达于荥阳、直抵黄河,西可涉过鸿沟、自轘辕关直扑洛阳,东可沿河而下入于兖州,扫荡陈留之敌。
而这三条进攻路线,在时人看来都是淮南军极有可能选择的进攻路线。若是直入荥阳,抵达黄河,那么淮南水军的北进道路便彻底通畅。虽然鸿沟水系颇为复杂,但是早年羯胡大军南来的时候,曾经进行过相对彻底的修葺,淮南军一旦占据之后,只要稍加修整,那么在淮水和黄河之间便可以畅通往来,乏甚阻滞。
若是将位于陈留的陈光奴军拔除,那么淮南在豫南几郡所陈设的数万人马便可以获得主动,不必再困守于地方,等于原本被捆缚住的一只手臂彻底解放出来,从而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至于西进洛阳则更好理解,洛阳本是中朝旧都,一旦收复之后,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都极大。
所以淮南军大举进驻许昌的举动,仿佛在中原之地浇上一勺沸油,瞬间便将周边各方都牵动起来,或是战战兢兢,或是厉兵秣马的备战,整个中原局势也变得空前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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