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统虽然也好奇为何刘满不能杀灭淳于安,不过对于儿子这一借口仍是不能接受。他抬手一指席中次子,冷哼道:“将这蠢物带下去,禁足不得放出!”
待到两个儿子离开后,糜统才叹息一声,又吩咐属下急召淳于安来见。他知在座众人或是不解他为何要与淳于安那个仁懦之辈过不去,一定要将其人置于死地。不过内情如何,他也实在不好告知于众。
简单来说,就是被他刻意圈在野泽中的刘徵乱军渐渐有失控之势,他将要有玩火焚身之危。所以他要借用一个事件,将刘徵置于死地,同时也想取得下相这个地方,继续往南去渗透抵达淮水。
下相这个地方本身他并不看在眼里,但是如果能够将之掌握在手,他就可以突破郗鉴对他的封锁,直接威胁到淮水南岸的盱眙,而且也能跟淮南直接进行交易,大收其利。无论是在生存环境上,还是在实际利益上,都会有极大的好处。
对于糜统而言,他其实并没有是要做羯国臣子还是要做晋臣的觉悟,他所有智慧只是想获得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往年在刘徵的羽翼庇护之下壮大起来,羯国虽然败了,但他却没败,反而顺势华丽转身,正式甩开刘徵登台成为边郡太守。
这也更让他感觉到自身拥有实力的重要性,他根本不必考虑羯国势大还是晋祚势大的问题,只要壮大自己,无论未来归于哪一方,旁人都要礼待于他。
除掉刘徵对他而言意义颇大,一者可以掩盖掉他勾结乱军的罪证,二者可以因此得功、兼并刘徵部众壮大自己,三者则能取代掉刘徵,若是来日石堪再壮大起来向河南发展,需要联合的便是他了。
然而刘徵也不是什么庸类,讲到旧日在淮北之地的威望甚至还超过了他。虽然此前糜统见机得早投降得快,借着南面徐州军威很是清扫了一批乡土为敌者,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除了他之外,还有人也在暗地里资助刘徵的乱军,而这些人极有可能就出自他的麾下。
从内心而言,糜统是打算彻底搞掉刘徵这个旧日恩主。尤其眼见郗鉴日渐年迈,他虽然不清楚江东朝廷的政斗具体如何,但也知道每当边镇易帅,必然会有一系列的动荡,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酿生大乱,而混乱便是他这种人的机会。
大概刘徵也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以求翻盘,所以他要尽快解决掉刘徵,然后集中精力为此准备。至于到时候是拥众自肥于乡土,还是倒向新一任的徐州刺史,又或者干脆夺下彭城勾结石堪南来,就要到时候看具体情况了。
刘满所率的乱军在下相落败,弄成虎头蛇尾。糜统本身对此倒并不觉得如何,但是对于长子不敢直入下相,先一步抢占此处,这就让糜统又失望又愤怒。他本来打算坐收渔利,却没想到演变成打草惊蛇。
此一战后,可以想见稍后郗鉴必要增兵于下相,让他更加不好谋求此地。打不开南面的封锁出路,他就没有左右逢源的底气。须知他的部众也非铁板一块,长久被困于这个四野无险之地,假使南北迟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他这个小团体很快就会被瓦解消化掉。
他之所以急于要见淳于安,就是为了打听下相一战内情如何。如果郗鉴早在他眼皮底下布下一个狰狞陷阱,那么所图不仅仅只是刘徵乱军,或许还要带上他。如此一来,他就要考虑是否要和刘徵更深入联合一下,兴兵作乱了。
这一些想法,糜统自然不会对人言。无关乎信任与否,只是没有必要弄得人尽皆知。一边沉思着,糜统一边命厅中众人各归所部,接下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肯定都会有战事发生。所以需要各部尽快集结人马,以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变化。
高冠老者刘续离开太守府后,便有一名中年悍将快速行上前来搀扶着他将他送上牛车,继而低语道:“丈人今次入议,府君可有口风透出?”
中年悍将乃是刘续的婿子,名为高仲,原本并不属于淮北这个小集团,而是广陵一个游食首领。刘续诸子俱亡,因其武勇兼孝顺,将其招为婿子而重用,此时听到高仲的问话,便叹息道:“糜子纪从乱日久,实在难于恭从。其人若久在位,必将祸我桑梓,我虽与他旧谊深厚,但也实在不愿受挟从乱。你所言之善归,究竟有几分可靠?”
高仲听到这话,眸中顿时晶亮:“我与丈人已是一体,怎敢欺瞒导于恶途。旧年我因狂悖恶于梁公,梁公大义释我。另如今涡口镇将徐茂徐邃然,本也是我旧日恩主。若非丈人深眷,我早已入投淮南。还有一桩,丈人可知因何下相能胜?淳于安其人所恃,正是淮南强援!此事徐邃然密信道我,绝对无疑,而且乃是郗公请援……”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迟疑。稍后你去将几家至亲接来,我实在不忍见他们跟随糜子纪奔往死地。”
刘续闻言后便长叹一声,继而又在牛车上望向已经渐渐离远的太守府,淮上之地地久乱,生民哀号,好不容易休养几年,就这么安稳过活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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