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这大半年所收的礼货积攒下来,单单账面上能够核算出的便有六千余万钱!至于那些珍器古物雅玩之类,则根本核算不出具体的价值!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沈家南苑在都中名气那么大,两年的营业额也只有这么多!而且这数字还包含了人工、运费、物料等一应成本。
随着沈哲子入了都,商盟和隐爵这里的事情也都渐渐放手,只管大纲,细节上也难完全掌握。可是单单由这一份礼货单子,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过往这数年时间里,京口这些人家真是被喂得富得流油!
仔细想想倒也并不意外,以往人说经商,官商勾结是暴利之法门。可是时下这个风气,加上京口独特的环境,根本已经不是官商勾结,而是官员直接撸起袖子下场干!
如果不是积攒起来如此雄厚资本,那些京口人家也不可能如此急切的渴望更进一步,如久旷之身,被人勾勾手指便引诱过去,天雷勾动地火,恋奸情热!
眼望着沈哲子怔怔出神,兴男公主轻咬红唇,低语道:“沈哲子,这么多的礼货,咱们难道都要收下来?这会否激起太多物议?那些人家这几日真是如疯了一般,成车成车的往家里送礼。行台就在左近,人眼驳杂,要不然、要不然咱们退回几车吧……”
看这小女郎脸色纠结,忧虑重重而又颇多不舍的模样,沈哲子忍不住便是一乐,他轻轻将那礼货单子合拢,笑语道:“区区百十骑,我就敢直冲建康,难道还会被这区区财货吓住?放宽心,他们敢送,我家就敢收!广厦万间,难道还存不下一二财物?”
“沈哲子,你真是豪迈!”
兴男公主两手托着腮,眸子里已经泛起点点星光,她对财货倒没有什么别致的爱好,但既然东西都到了她家里,便觉得是自家之物,平白无故再送回去,总觉得太可惜。
沈哲子压根就没有打算做什么白璧无瑕的纯臣,况且这个世道讲廉洁就跟太监讨论房中技法一样不合时宜。况且为了收复建康,他家南苑都被烧了,府库中如今情况如何沈哲子是一清二楚,压根不用想报销之类的事情。
谁敢再在他面前多嘴说他收受贿赂之类,那沈哲子真要先去把那人家房子一把火烧了,再回来跟他理论!
况且,所谓贿赂那是利用职务之便给人谋取不正当得利,沈哲子可从来没有在京口担任什么职事。别人就算眼红,那也只能哀叹自己人缘不好,再说什么都是废话!
经由这件事,沈哲子也认识到京口这些人家是彻底养肥了,的确应该收割一批。早在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与庾条商量过,借由京口今次的动荡,削减一下隐爵的编制,给其他人家的加入腾出一些地方来。
而且伴随京口提升为陪都这件事,也可以让一部分急于谋求政治进步的人家用财货兑换政治资源,放开捐输的额度,顺便聚敛一部分资财用作归都之后的用度,还有建康城的重建。
九品官人法施行以来,吏治就没有好过,与其让那些求进无门的暴富寒门人家被隔离在统治阶级以外,不如给他们开个口子,反而能增加一下这些人的向心力。而且时下放诞任性以求清名进仕的做法,说到底甚至不如直接卖官干净和有用!
将次等门户和寒门人家隔绝在统治阶级之外,是很危险的事情。东晋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世家日渐衰败,而这些人家日益强大。后世的天师道起义,说穿了本质就是一群次等门户不满足于其政治地位而掀起的暴乱,若单纯只是贫民起义,不可能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而北府这个军头集团,本质也是仿佛,只是军事能力要更强大一些。
而且退一步讲,即便是选官吏治败坏到了极点,只要军队不乱,就能联络世家之中有识之士将官人法推倒重来。世家不只有旧勋和名望,还有家学,在学术垄断的时下,科举并不是要反他们,而是给他们从政的途径施加一层保护!
当然这一切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沈哲子很清楚,只有在北地获得更多更务实的时人支持,才有可能压倒江东日趋玄虚妄诞的时风。若只是关起门来在江东自己搞,只会让本就欠缺的元气更加亏损,再也没有北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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