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正式的掾属只有四人,谯王司马无忌、杜赫、匡术和路永。而且随着局势日趋明朗,这一份名义上的主从必然也将戛然而止。但彼此之间的联络和关系却不会随着沈哲子都督之职的裁撤而终结,反而会有更为实质的进步和加强。
匡术和路永两个降人不必多说,来日不托庇于沈家,他们在江东立足都艰难。杜赫虽然是关中旧姓出身,但却是被沈哲子一手从困境中拉扯推举出来。而谯王的宗王身份并不能给其本身施加怎样的保障,政治上同样也陷入了困境。
沈哲子在都督府召集众人开会,除了这四名掾属之外,另有不少其他人,比如沈牧、沈恪、纪友等人。
彼此也算休戚与共,过往这段时间培养出了不小的默契,沈哲子也就不再多说废话,待众人各自落座后,他示意担任长史的谯王执笔,对众人说道:“如果局势没有大的变故,咱们这个都督府也将要裁撤。趁着眼下尚有一些便利,诸位对于来日有何设想,都可畅所欲言。”
众人听到这话,神色不免一振,他们都算是沈哲子目下这个班底的核心成员。今次不言沈家,单单沈哲子所获取的功勋和优势就不容小觑,眼下让他们各自畅言,言外之意那就是准备分功了。
在座这些人,出身、身份乃至于早先的立场都不相同,若非沈哲子延揽,怎样都不可能如眼下一般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彼此之间其实还是很难推心置腹。听到沈哲子的话后,一时间即便对前途有所设想,都不好直接开口。
沈牧倒无旁人那种顾虑,眼见众人都是欲言又止,自己便先忍不住开口道:“今次功事,我倒也不再奢望名爵进益。王太保现下礼重驸马,你只帮我问一问,诸多事功宅田钱帛能不能如期发放下来?”
沈哲子听到这话,没好气的白了沈牧一眼,这个见钱眼开的堂兄,实在辱没他家吴中豪首的名望。不过他也知道沈牧为什么这么猴急要请赏钱,实在是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他们东宗主支并没有分家,从沈哲子曾祖那一辈就立下的规矩,传到沈哲子老爹这一辈,叔伯兄弟们各掌一部分产业。而后沈哲子接手家业,再做一番整合,产业的凝聚度更高,虽然家业越发庞大,但是对于子弟也不可能予取予求。
像沈哲子、沈牧这些出色的子弟,虽然能够动用的资产比较多,但真要有大额的动用,也要给宗老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落实到每个人各自的用度花销,其实并不很多。沈哲子能够大手大脚,是因为有个好老婆带来的丰厚嫁妆,继而在建康周遭发展自己的私人产业。
沈牧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岳家贺氏虽然也是会稽大族,但却不可能如先帝那般大手笔陪嫁丰厚,想吃软饭都没那机会。原本他最大的进项还是在沈哲子这里分的干股,不过随着乱事兴起,这一部分收入也断了,经济状况便有一些困顿。
然而这还不是他缺钱的最主要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早先在建康城破那时大义凛然义助许多人。随着京畿形势渐趋平稳,许多早先被沈牧救下的女子纷纷来拜见请其履行约定。
最初沈牧也不觉得怎样,他眼下正志得意满,更不会动念食言而肥,况且这些女子家人俱亡,也实在可怜。左右不过多几张吃饭的口而已,又吃不穷他,反而能彰显出他沈二郎义薄云天。所以,但凡有女子求告上门,他便将之收容下来。
可是渐渐地,沈牧便察觉到形势有些不妙。大概是他沈二郎的名头近来在都中传颂颇为响亮,一些有的没的失家女子也都求告而来。既然开了口子,便不好拒绝。到目前为止,沈牧收容的妾室便已经超过百数,尽数被安置在侥幸保存下来的沈园中。而且每天还是有三三两两女子前来求告,这便让沈牧感觉到了压力。
沈牧清楚记得,那日他救下的人家不少,但也绝没可能有这么多!甚至一些白发苍苍老妪都持着不知哪里捡来的一截断指,言之凿凿说着沈牧曾与其私定终身,这真让沈牧有苦难言!这么多人投进他私门,他虽然暂掌台城防务,但也不敢挪动军粮供养,为了维持下来,真是绞尽了脑汁。
女人多了是麻烦,沈牧甚至都被逼到省俭自己的口粮去养这些女子,整个人都饿瘦了,可谓悲怆。所以,眼下他是什么官爵之类都不感兴趣,只想搞到一些钱粮来应急。
这件事闹得蛮轰动,席中众人大多与闻。此时听到沈牧这么说,一时间无论关系是否亲厚,几乎都忍不住笑起来。尤其早先常被沈牧骚扰的纪友,这会儿更是乐不可支,身体都在打着摆子:“二郎博爱高义,善助弱孤,简直就是我辈表率啊!”
“纪文学,你还有脸来讥笑我!既然我是你的表率,你为何不向我学?我知你宅内空旷,稍后就着人送几十姬妾到你家去!”
沈牧怒视着纪友,心情已是糟糕到了极点。他一时轻狂闹出这么大的阵仗,都不敢想象来日归家会遭到叔伯父亲他们怎样训斥,这家伙居然还在没心没肺嘲笑自己。
接着他又望向沈哲子:“青雀你是我家嫡长,怀抱至今都无所出,我既然为兄长……”
“不必有劳二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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