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王坐在自己专属的坐榻上,居高临下望着殿中群臣,脸上挂着淡然矜持笑意。今日朝议第一个议题便是早前他所倡议的李矩封赠,太常终于讨论出了一个结果,不只是封赠,而且是一等大赠!
朝议决定,故修武侯、安西将军李矩甲胄有劳,因事有功,追赠为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丰阳侯,谥为襄。
这样的奉赠结果一出来,就连西阳王这个始倡议者都不免大惊失色。要知道,李矩在北地虽然力战有功,但深究下来,终究不免失土之责,即便失土并非人力能阻,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瑕不遮瑜。况且李矩不过军旅出身,终非世家旧姓,却获一等美谥,简直就是超出常理的厚遇!
当这结果由太常宣读出来时,殿中众臣都不免哗然,有些不能接触到中枢决意的台臣纷纷将视线转向此时立于殿中的各方大佬,见他们都是神态平静,显然已经达成共识。有心思敏锐者略一思忖,便又将视线转望向殿上的西阳王。
庾亮看到西阳王脸上的惊诧乃至于尴尬,嘴角隐隐勾起一丝讥诮。李矩大封确实有助于拉拢北地士心,有助于未来对于北伐的布划,但相对的,对于时下朝中人心却难免有所触动。西阳王要强出头,反而吸引太多目光,等于给他解了一次围。
接下来的议事内容,西阳王都不太关注,还在思忖李矩封赠规格之事。原本按照他的想,对于这种寒伧武人而言,能请到一个二等封赠已是难得,因而早先与太常交流时,也遮遮掩掩提了这一要求。可是现在出来的结果,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忍受,首先想到的是或许太常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这么思忖着,西阳王视线转移到太常华恒身上,然而华恒宣布完此事后便退回去,神态丝毫不见波动。
没能在华恒这里获取什么有用信息,西阳王的视线便落到其他台臣脸上,渐渐心中有警惕滋生出来。这封赠超出规格,然而通过的却又毫无阻滞,实在是平静的不同寻常……
心内狐疑不定之际,西阳王耳中忽然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南顿王心怀不臣,图谋为逆……”
听到这话,西阳王悚然一惊,转手望去,只见侍中钟雅手捧一份奏书,正立在殿中慷慨力陈南顿王诸多不臣罪状。
这、这……
西阳王忽然觉得思绪嗡的一声爆开,继而听觉渐渐丧失,视线艰难的转向皇帝,却见皇帝低垂着头,无精打采,恹恹欲睡。再转向皇太后,只见皇太后那雍容韵致的脸上隐隐有光华流转。当视线最终落向庾亮时,那英朗脸庞渐渐模糊,只有一双眸子越来越亮,继而化作两柄寒芒毕露的利剑,向他飙射而来!
“啊……”
西阳王捂着心口,仰面躺倒。
“继续言奏!”
庾亮踏上一步,示意宫人将昏厥的西阳王搬出殿去,继而转首立在御座之下,冷冽视线环视殿中。
此时在殿中诸多台臣,其中确有一部分神态自若,只是侧耳倾听侍中钟雅宣读南顿王罪状。然而却有更多人脸色却是惊疑不定,他们此前心中或有此类相关猜测,但也只是闲来幻想而已,但如今事情却真实的发生在他们眼前:中书察察,将要诛杀宗王!
由于此前僭越之事,南顿王近来一直被禁足家中闭门思过,今日同样没有参加朝议。这样单方面的控诉不禁有些让人感觉乏味,然而钟雅那平静语调所吐出的字节却是字字如刀,要将南顿王置于死地的意图昭然若揭!
“恭请皇太后陛下圣训!”
等到钟雅将那长长奏书读完,不待群臣开口,庾亮便转过身去,对着殿上御座下拜道。
小皇帝头颅几乎已经垂到案上,他实在不喜欢朝议的气氛,枯坐在这里太无聊。别人就算要说什么,不是对大舅说,就是对母后说,有时候听到什么奇趣事情,他想插嘴,旋即便会被母后严厉逼视过来。久而久之,便练成了人在殿中,心在旁处的本领,身外之声,充耳不闻。
“此事交由中书、三公并廷尉查证。南顿王乃宗中长者,若查实有虚,切勿相扰。”
皇太后看一眼对如此大事都置若罔闻的儿子,心中不免叹息一声,这个皇帝究竟何时才能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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